·【1】遇見(1 / 2)

已灰之木 羽落輕鴻 2337 字 1個月前




世界上有千萬種人,有豁達樂觀的,也有糾結鬱鬱的,我就是後者這樣的一個人,糾結在生與死,愛與恨,離彆與相聚中……連同我熟識十餘年的同窗好友宋晗也絲毫不知情。

例如現在我一個人坐在床沿呆呆看著臥室雪白的牆麵,說不清楚為什麼又開始浮想聯翩了。

想的內容細究起來並不複雜,也無需從中得到什麼大道理,隻是單純回想起過去,回想小時候……和大多數喜歡暢想未來的人不同,我常常想起我的小時候。

論其原因,倒不是因為它有多麼的美好值得來回反芻留戀,隻不過是因為現在的我因由過去的我構築而成,所產生的一種正常的反應。

依照律法,我現在姑且還在青年人的範疇裡,還算得上年輕。但死亡從未因為我的年歲淺薄而來得遲緩。在小學的時候我第一次親身直麵死亡,是為了送我的曾外祖母。

九十來歲的她長期和我的舅爺生活在一起,身體原本很硬朗,隻因一次意外踩空摔跤斷了骨頭後,從此纏綿床榻,沒到半年,人就像被床吸乾了所有的精神力,驟然間就不行了。

那天的情形我到現在還記得,剛下課,父親二話不說走進了教室,替我收拾好書包,帶我急匆匆趕去汽車客運站坐最後一班回鄉的大巴到了曾外祖母的老家,也是在鄉下布置的靈堂。

其實這不是我第一次得知人去世,也不是我第一次知道死亡……早在我更小的時候,在我的舅舅因病意外去世時、在父親的同事意外溺亡去世時……我就從周圍人的口中明白了什麼叫死亡,是再也見不到,是遺憾,是天上的星星……但這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靈堂。

同後來因為知識閱曆等增長所生出的敬畏不一樣,說句冒失不敬的話,六七歲時的我其實並沒有因為曾外祖母的離去而有太多傷感。仔細回想起來,伴隨著徐徐的哀樂聲之外,更多的是麻將的聲音,大家吃吃喝喝閒聊的聲音,還有小孩子們玩耍打鬨的聲音,甚至在腦海裡很長一段時間裡念念不忘的也是小貓崽居然僅要1毛2的驚訝。

死亡意味什麼,她的離開意味什麼,我沒上心……主觀來說,是我和她的關係並沒有太過親近;客觀來說,九十來歲的年紀,無論放在哪個時代都是喜喪。但即使這樣,一連幾天後,到了該起靈的最後,輪到大家輪流走進停棺的老房同她告彆的時候,我還是沒敢走進去。

我不知道當時的我是不想見到破敗的畫麵還是單純覺得離開的悲傷,但總之有一點現在還記得,那個時候的我感受到了生和死之間說不出來的罅隙,這種罅隙透出一種讓人難以形容的情緒。

但那時的我沒多久就因其餘瑣碎的日常簇擁,很快把這種情緒忘記。

現在回想就算是當時連乘除法都不熟練的我能回憶起那種複雜的感覺,多半也會單純以為死亡不過一次隨機的拜訪而大而化之,放不到心上。

畢竟放一個人周圍,死亡突兀地切入次數是絕對比不上吃飯、睡覺、運動、學習的。

可惜我忘了一件事,對於死者周圍親近的人而言,死亡不是偶然的一閃,更不意味著結束中止而是一段漫長黑夜降臨的開始,就像被砍掉的樹一樣,刀落樹倒下的一刻,樁子誕生,而樁子會一直在那裡,無論上麵長沒長滿新的草,發沒發過芽,它都會在那裡。

祖屋自那一次之後,再也沒回去過,聽說沒人住的房屋,失去人氣會漸漸垮塌,估計現在早就成了廢墟,我對它的記憶,也隻停留站在主屋長台階下抬頭往上見到的鱗次櫛比的瓦頂。與房屋破敗相似的是,隨著時間延長家族其他的一些長輩也像房屋破敗一般陸陸續續地離開了,部分是我隻聞其名未見其人的,部分是和我僅有幾麵之交的,可也有每年過年會給我發紅包,看著我長大的……當我看見他走的突然,作為被剩下的妻子在靈堂痛哭不已。

這是和幾年前周圍人完全不同的景象。

那種不敢去告彆的恐懼在這個時候才真正被我所察覺,我開始第一次思考死亡到底意味著什麼,它究竟可怕在哪裡……

書中其實是常寫死亡的,畢竟一個人無論家世背景、性格、財富、能力……到最後都是一捧黃土。

既然都是一捧黃土,再如何都會迎來那個注定的終點,那死亡作為一種比未知更踏實,比無知更坦蕩的必然,為什麼又會讓人糾結,心生恐懼呢?

十二三歲的我如此暗自想著,直到有一天,走在路上的我意外聽見兩個中年婦女說起一個因和父母爭吵,一氣之下跳了樓的學生。恍惚中我生出一種想法,或許死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帶來的附加品。

我不知道這個想法是否科學,但我就此開始沿著這條路走了下去,之所以會這樣做,我想應該是因為我本身對世界的留戀並沒有那麼重,我卻又希望自己能在周圍人的生命裡占據一點點記憶。

也是因為這些記憶,我不確定我的死會帶來哪些意料之外的附加品——我自己本身帶的,而旁人又會擅作主張為它注明多少。

是以我偶爾想死,卻又不敢死。

因為這樣自以為是我,恐懼對彆人亡故而產生的難以忘懷的鬱結情緒,有一天會輪到我的朋友親人來承受;更怕由我一手促成的流言蜚語還會進一步壓垮她們。

於是生和死就這樣在我身上僵持了許多年。

我一邊在白天中積極主動地活著,一邊在深夜裡渾渾噩噩地自處。

直到兩年後的三月初八,過完清明,在回程的路上的我遇見了一個女人,終晚。

她長得並非花容月貌,也沒有粉黛飾容,可我依舊一眼就被她深深吸引。

後來我時常思忖自己為何會一下就注意到她。直到經曆許多事以後,我才發現吸引我的不隻是她的名字,更是因為我們原本就是一類人,向生而死的一類人。

那天的終晚紮著低馬尾,戴著半框的方形眼鏡,穿著修身的黑色長風衣,推著銀色行李箱拿著車票走到我麵前,禮貌地拍了拍正閉眼聽音樂的我,然後指著旁側的位置標識同我說,我坐錯了位置,靠窗的位置應該是她的。

她的聲音有些冷清但並不疏離,出於禮貌,我先摘下耳機扶著頭頂上方的行李架勉強起身,隨後才從上衣口袋裡摸出我的車票就著上麵的信息與行李架上的字母提示標仔細核對。

幾秒之後,握著車票看得我有點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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