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與一般情別(1 / 2)





3*ooc打在前麵。各式cp都有,主蘇王(因為我太喜歡他倆了)

*沙雕向、正劇向、刀子向應該都有

*可能會有夢幻聯動

*部分內容屬於個人臆測,與官方無關

(王總和大蘇蘇的溯源和檔案,一個點點滴滴都是你,一個幾乎看不出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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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剛過完正月初八,王安石就因為公事匆匆離齋,還順道帶走了李商隱,以至於睡到日上三竿的蘇軾睜開眼看見杜牧時,以為自己在做噩夢。

杜牧看著蘇軾睜開眼愣了兩秒後又飛速閉上了眼並把頭埋進被子裏,那股勁兒登時就上來了,拿下腰間掛著的劍,用劍鞘在他床頭上敲了兩下:“喂,蘇東坡,醒了就別裝睡了,我有事告訴你。”

誒?蘇軾睜開眼,頂著被揉得亂糟糟的頭發露出張臉來:“不是做夢啊……樊川竟然會來找我?”

“是你家王相公托我轉告你:他現世有要緊事要辦,一周內恐怕回不來。”

“唔……”蘇軾打了個哈欠。

“……嘖。”杜牧頗為無語地彈了下舌,乾脆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撐著半邊臉看著他:“你就沒什麽想表示的?”

“表示什麽?”他半個身子軟塌塌地趴在枕頭上,由於剛打完哈欠,一雙深色的眸水蒙蒙的。

“表示一下你對王相公的思念。”杜牧提了下外裳,方便他蹺起二郎腿。他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語氣裏有些許的調侃,便使得他整個魂都透出一股風流。

蘇軾偏頭眨眼,眼尾一彎笑眯眯道:“我與jeff本就是聚少離多,他有他的事要做,我有我的事要耍。若我在剛一分離就對他思念成災,那我們墨痕齋豈不是又要多一個義山一樣的小哭包……”

“咚!”杜牧的劍帶著劍鞘敲在了他右手邊的床榻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

杜牧垂眸看著麵不改色的蘇軾,掂了掂手裏的劍威脅道:“你再這樣唧唧歪歪,下次它就會落在你頭上了。”

“嘿嘿,不會不會,樊川要真會下手,我的腦袋早就開瓢了。”蘇軾再打一個哈欠,“好了,睡意全被你攪了,我還是起來吧。”

“快點兒。”杜牧收起劍背過身去。

“嗯嗯,我儘量。”蘇軾拿了床頭的衣服往身上套,嘴也不消停地問著:“說起來,jeff是把義山也帶走了吧。”

“嗯。”

“jeff也真是的,怎麽這麽喜歡找義山啊,也不怕打攪了你們這對小情侶。”

“你到底能不能好好地起一次床?你每天都這麽吵的嗎?”杜牧額角突突一跳,忍住再拎起劍削他一頓的衝動。

“你又不是第一次過來叫我了。”

“看你這意思還真是每天都這樣?嘖嘖,真是為難王相公了,我看還是跟蘭台說說,讓王相公搬出去吧。”

蘇軾突然就從床上跳到了他麵前,腰帶是係上了,隻是頭發還披散著,呆毛在亂糟糟的長發裏倔強地挺立著:“杜樊川你這是乾甚莫,你不能因為介甫相公喜歡拐你家義山就這麽小心眼兒地找我報仇啊,我也是受害者呀。”

被他冷不丁一嚇,再聽得他這般“胡扯”,杜牧臉登時更黑了,且黑裏還泛著紅:“蘇東坡!你再胡說我就真的去找蘭台了!”

眼看著杜牧真要揍魂了,蘇軾連忙嘿嘿訕笑兩聲,閃身到桌子前,拿了發簪把頭發綰起來。

看他轉眼就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樣,杜牧撇了下嘴,跟在他後麵走出門去:“你現在這個滿不在乎的模樣若是被蘭台看見,隻怕她會驚掉下巴,畢竟你平日裏那麽黏王相公。”

蘇軾聞言扭過頭來,笑吟吟地彎起眼:“那不一定,咱們這個蘭台怕是沒我們想的這麽單純。”自從她把他的琅軒完全開啟後,蘭台看著他的眼神就和從前大不一樣了。

大不一樣的蘭台近日剛畢了業,正式化身打工人,齋內齋外都忙得昏頭昏腦的,連看見她最愛的白哥都隻能匆匆打個招呼,便又投身於浩瀚的工作了。

終於等到禮拜天,蘭台才得以有空拋開工作來找他們。

“哎呀蘭台你來啦?怎麽今天一來就先來找我了?轉性了?”蘇軾看見她進來,笑眯眯地調侃兩句,待看見她身後還跟著個杜牧,終是疑惑地皺了皺眉,站起身問道:“樊川怎麽也來了?蘭台該不會真想讓我們移居吧?”

“有個消息不想說兩遍,就帶樊川過來跟你一起聽。”蘭台並沒有笑,臉色很是嚴肅,堪比她剛來時麵對齋內的財務問題的樣子,“東坡和樊川你們先坐下,做好心理準備,這件事……很嚴重。”

“怎麽了?墨痕齋又要塌了?”蘇軾扭頭就又帶了笑,在他們旁邊坐下,順便還給他們倆倒了杯水,“反正也不是頭一次了,喝點兒水慢慢說。”

蘭台木著臉把水杯推遠,眼睛隔著眼鏡片牢牢盯著他們,語氣卻有些猶豫:“你們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

杜牧不跟蘇軾一起鬨她,捧了茶杯點點頭道:“嗯,你說。”

“王總和義山……他們……他們的……”蘭台吞吞吐吐了幾次隻吐出半句,最後在他們疑惑的目光下硬著頭皮一咬牙:“他們的飛機出事了,與墨痕齋斷了聯係,也探不到他們的魂力。”

一時間整間屋子鴉雀無聲,連呼吸聲都輕得像曉風拂過。

杜牧“哢吧”一聲捏碎了瓷杯,打破了似乎被強力膠粘住的空氣。隻是他的表情依然是木愣愣的,好似是臉上的神經沒能跟上大腦的運轉。

蘇軾在這一聲瓷器破碎的清脆聲音中凝回心神來,看著蘭台,扯了扯嘴角乾乾地“哈”了幾聲,道:“蘭台,愚人節可還沒到呢……再說jeff他說……”

“我再怎麽不靠譜也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蘭台抬起手拿手背狠狠擦了下眼睛,眼鏡被推到眉骨處又落下來,聲音也浮出了壓不下去的哽咽,“他們不是說墨魂不會出意外的嗎?現在怎麽會……丁點兒消息都沒有……”

杜牧突然“騰”地站起來,右手裏還攥著碎瓷片,暗紅的血流到打了褶皺的掌邊便停下了,隻猩紅地蜿蜒著,有些驚悚。

他臉上的動作終於跟上了大腦的指令,垂著眸看了一眼蘭台,語氣生硬:“我先走了。”

蘇軾沉默著,不看離開的杜牧也不看坐在對麵努力憋住眼淚的蘭台,低著頭摩挲著水杯,看不出什麽情緒。

蘭台跟著他一起沉默了一會兒,眼眶上的紅消下去一些後,抬頭看了蘇軾一眼,也起身走了。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墨痕齋,尚在齋中的墨魂紛紛動用魂力試圖找到失去聯係的兩個魂,隻是最終都沒有任何結果。而蘭台在經過慎重考慮後,決定優先保存魂力。畢竟這麽大個世界,這樣毫無目標地找無異於大海撈針。

“我會時刻關注著航空公司那邊的消息,一旦確定了地點,我就通知你們,到時候我們縮小範圍找也更快些。”蘭台站在蘭台小築的長桌前,捏著手裏的一遝紙臉色嚴肅道,“樊川那邊你們先不要去打擾,讓他自己安靜幾天,到時候我過去找他。韓老師、賀監,齋裏的事暫時就交給你們了,我現世那邊的假期快結束了。”

“好,蘭台不要太過牽掛齋內,一切有我們在。”

“嗯。”蘭台點了點頭,臉上仍然沒有什麽笑意。

被她請過來的幾個墨魂陸陸續續地離開了蘭台小築,蘭台坐在凳子上,右手撐了太陽穴,重重地歎出一口氣。

“叩叩。”門忽然被叩響,她抬頭,看見蘇轍走進來:“蘭台,我想跟你聊聊。”

“關於東坡?”

蘇轍皺了皺眉,表情有些為難:“以前沒出過這樣的事,哥哥也許是……”

“我明白。”她抬手止住他想說的話,眼裏裹著了然,“看過東坡的琅軒和一些事後,我能明白一些的,要是東坡不是現在這個模樣,我反而會更擔心。子由,你這幾天幫我注意一下東坡,他要是有什麽不一樣,你再來找我。”

想說的蘭台都已大致明了,他便沒必要繼續與她說些廢話,點了點頭,道:“嗯,我曉得了。”

蘭台很快就又回現世了,蘇轍也回了廣廈。在經過獨幽居的時候,看見蘇軾坐在靠窗的桌子邊拿著筆寫寫畫畫,眉梢微微上揚著,與以往並沒有什麽大不同的地方。

蘇轍稍稍放下了些擔心,向前走了幾步後一拐,回到了旁邊的淩寒閣。

窗邊的蘇軾提了下腕,讓蘸墨的筆鋒從紙上離開,小心地吹了吹未乾的字跡,笑盈盈地抬起頭看向眼前。

卻撞了滿眼的空氣。

蘇軾愣了一下,臉上的笑也迅速地塌下去,還懸在紙上的筆尖順下半滴墨汁,輕輕一聲“啪”,在寫好的字上洇出一個黑點。

他頭頂的呆毛似乎也因為主人的心情抖了幾下,然後很快恢複了平靜,卻有點點蔫下去,像一棵被八九點鍾的太陽曬過了的草一樣。

蘇軾默默地把臟了的字卷起來,塞進了桌子邊的大瓷瓶裏。他也從座位上站起,一扭身從窗口處消失,繞到了屏風後麵,再看不清人影。

然而按理說應該跟蘇軾待在一起的墨魂曾鞏此時卻坐在杜牧麵前,眸微微垂著,眉目間依然和煦如春風:“樊川,手上的傷還沒好麽?可否方便讓我看看?”

杜牧把右手攥成拳頭,額前的劉海略略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低垂著睫毛,搖了搖頭:“沒事。”

曾鞏看著他,眼睛裏的溫和的罩子被一縷鋒芒破開一個口子,隻是他語氣還是溫和平靜的:“你要和子瞻一樣,強迫自己不在乎嗎?”

“我跟他不一樣。”思及蘇軾這幾天的反應,杜牧皺了皺眉,有些不悅道。

“看起來是不一樣。”曾鞏細心,當然也發現了他表情的變化,“但是異流同源,似在意又似不在意,虛實難辨。”

他說話向來溫柔又委婉,但他們作為墨魂,要去理解也算不上多難。杜牧便很快明白過來,抬眼看向坐在他麵前、看似永遠溫柔穩重的曾鞏,抿了抿嘴,終是沒有繼續口不對心:“我還以為大家都覺得我薄情寡義,做不出融了多少真心在裏麵的事。”

“樊川這話仔細說來其實隻能對一半兒。我在齋外滯留多年,見過許多的故事。人不同,情不同,深情未必專情,薄情也未必是處處留情。若冷性人動了真心,那卻真真是不動則已,動了便可平山倒海。”

曾鞏淡淡地講述著自己的所見所聞,將這些最複雜的事輕輕巧巧地概括了:“自然,這種事,隻有當事人真切曉得,你情我願,無可厚非。”

杜牧鬆開了緊攥的手,手心裏被碎瓷片紮出來的細細碎碎的傷疤還是剛愈合時的暗紅色。他把手翻過來,按住了左手手背,凹凸的觸感按在手背上,略有些癢,成功擾亂了他的心神:“這些……其實連我也並未真切曉得。”

他與李商隱在揚州完全以墨魂的身份相遇相識,再一起在揚州漂泊近百年,回齋之後依然是李商隱追著他跑,仔細算起來,他甚至沒對李商隱說過幾次喜歡。

從頭至尾,李商隱都做好了被他從身邊推開的準備,他也從未想過長長久久。

杜牧並不知自己是否足夠在意李商隱。

世人眼中的杜司勳“青樓薄幸”,哪裏懂得山盟海誓白頭偕老的分量。

曾鞏看著他眼裏被茫然壓抑著的傷痛,抿了下嘴,終是將眉眼間的鋒芒展露出來,一句劈開迷霧:“那又如何?隻要現在還是,那就不要否認。”

杜牧愣了愣,複又垂下眼睛,盯著自己搭在膝上的流蘇沉默了。

“至於子瞻……他們之間遠比我們想得簡單。”

飛機失事的第六日。

杜牧終於沒再拿魂力壓著手心的傷疤不讓它愈合,蘇軾似乎依然與平時並無不同,隻是在今日做東坡肉時,錯把糖加成了鹽,一口下去,他登時整張臉都綠了。

在旁邊替他看著火的蘇轍看見他的臉色,皺起眉擔憂道:“哥哥,你沒事吧?”

“沒事,當然沒事,隻是第八十六次東坡肉研發失敗了而已。”蘇軾拿起旁邊的杯子漱了漱口,笑吟吟地在他帽子上拍了一下,拿了勺子把失敗品盛進盤子裏,“那就隻能拿給……”

蘇軾的話忽然在這裏斷掉,蘇轍扶起被他剛剛拍歪的帽子,聽得他突然就沒了聲音,抬起頭來喊了一聲:“哥哥?”

“那就隻能拿給垃圾桶享用了。”蘇軾仿佛被他的呼喚重連了電源,立馬接上之前的半句話,飛速地轉身走出去,“一會兒再做一次吧。”

蘇轍看著他消失在門口,關了煤氣站起來,望著門口若有所思。

蘭台小築裏,蘭台一邊刷刷地填著報表一邊聽蘇轍細細道來,眉頭一點點皺起,又緩緩鬆開些許。

“子由,你覺得,東坡這是個什麽表現?”蘭台填完了報表,抬起頭,雙手撐了臉看著蘇轍。

蘇轍抿了抿嘴,稍一思索後道:“我覺得哥哥是下意識地想起了介甫,畢竟細細算起來,自從哥哥凝魂歸齋後,除了陳生那次外,介甫從來沒有這般杳無音信過。哥哥平日裏比較豁達,很多事都不是很願意放在心上,但卻很容易融進平日的生活細微處,缺少時,並不會多麽撕心裂肺。”

“簡單地說,就是習慣對吧。”蘭台等著他把話說完,抓住關鍵信息簡潔道。

難怪他的溯源、琅軒、日常都沒有多少跟王安石有關的東西,原來是因他在身邊待慣了,總以為隻要自己抬頭,他就一直在那裏。

蘇轍雖然覺得這樣說對蘇軾不是很公平,但無奈蘭台的這個詞找的實在是準確,也隻能點點頭:“可以這麽說,但我覺得習慣它並不絕對是件壞事。”

他說得嚴肅認真,蘭台卻小小地“噗”出一聲。

蘇轍登時睜圓了眼睛看她。

“咳……抱歉,但我也沒有說習慣是件壞事。”蘭台清了清嗓子,整肅了神色道,“前幾天我聽曾先生說了些話,明白了不少道理。感情這種玄乎的事,外人很難有資格插嘴。”

蘇轍眨了眨眼,有些恍然大悟了:“子固這話的意思是……”

蘭台也說不出是與不是,隻摸了手機過來撥了一串號碼,對著他簡單道:“子由,還得麻煩你繼續跟著東坡了。”

“放心,為了哥哥,我願意暫時告別一段時間屋子。”

新東坡肉被送進了垃圾桶,蘇軾離開了他的小廚房,鑽回了獨幽居不知又搗鼓什麽去了。

蘇洵看著他,眉毛皺在一起,使得本就較為蒼老的老鳳將雛的心相更加蒼老了。

忽然有一隻手拍在了他肩上,緊接著就是曹操雄渾的嗓音:“明允很擔心子瞻吧。”

“雖然我對那個王介甫有點兒意見,但我並不希望他突然消失,尤其阿軾還因此變成這樣。”蘇洵長歎一聲,“我又不知該如何去勸他。孟德,你家子桓一定比較省心吧。”

曹操沉默了兩秒,隨後搖著頭笑了起來:“若說動情,阿丕隻怕是會比植兒還天真任性。”

就像他還被困在長江邊的黃初七年,看見了那幾紮泛黃的書信被丟入奔騰的江水中,轉眼就半點兒沒剩。

可惜了他那些許的真心,人家根本不稀罕。

“但這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我們這些老一輩的魂說不上什麽。而且要不是世人心念把我們用親情拴起來,我們也不過是毫無關係的幾個魂。”曹操說著在他肩膀上又拍了一下,把手放了下來,“墨魂即使是詩家文墨的凝聚再現,卻也有屬於自己的情,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蘇洵沉默了一下,才道:“罷了,讓阿軾自己想想吧,若真要勸,我也說不出什麽來。”

“那我們走吧,看看蘭台那小娃娃怎麽樣了。”

二魂離開後不久,蘇轍就從蘭台小築拐了回來。他走到門前,輕輕敲了兩下門:“哥哥,你在嗎?”

門內無人回應。

大約是哥哥在裝沒聽見。

蘇軾要真裝起傻來,蘇轍也絲毫拿他沒辦法,隻能歎一口氣,撩了衣裳默默地在門檻上坐下,抬著頭望著天邊發呆邊等他出來。

但其實蘇軾是真的沒有聽見他的聲音,方才他正“嘩啦啦”地將棋盤上的棋子胡亂地攏成一堆,完全壓過了蘇轍溫柔的敲門聲和被擋在門外的問話。

他愣愣地坐在棋盤小桌前,懷裏抱著前陣子在廟會裏贏到的半身赤狐布偶,深色的眸裏有些失神。

剛剛他隨便一子,贏了這盤黑白縱橫的棋局。

“下棋隻為靜心,若執著爭個輸贏反而動氣。此局不作數。”

蘇軾那時正抱著玩偶稱歎自己的好運,對麵卻忽然響起熟悉的話和語氣。

他撇了嘴,伸出雙手覆上棋盤:“jeff你可不能……”

他並沒有攔住要掀棋盤的某個魂。

蘇軾眨巴了幾下眼睛才恍然回神,落在空氣上的雙手被地心引力墜著按上棋盤,棋盤被他壓得向前一傾,亂了幾百枚兩色的棋子。他急忙把手向後一移,把棋盤又按回來,那幾百枚棋子徹底滾作一團,亂得再看不出那副棋局的原貌了。

蘇軾忽然就有些心煩,隨手把它們一掃,也不分黑子白子,統統裝進了一個棋盒裏。

於是他現在隻能坐在空落落的房子裏,捏緊手裏的布偶望著空落落的棋盤,睜著一雙空落落的眼睛,呆毛徹底地蔫下來。

說好了一個星期之後回來,現如今隻晃得他總以為他就在。

明明隻要他去找,不管哪裏,總能找到的。

蘇軾把下半張臉埋進軟乎乎的玩偶裏,眸子垂著,火紅的狐狸絨毛映進一片茫然的眼底。

蘇轍坐在門口數了九十六朵白雲,已經有些昏昏欲睡。

背後靠著的門忽然打開,他猛不防被一閃,重心不穩地朝後倒去。

一片熟悉的溫度抵在了他後背,將他穩穩扶住。然而熟悉的聲音裏卻有些許的驚訝:“子由你怎麽在外麵坐著?”

“……啊,這個……可能是我敲門時你沒聽見罷。”蘇轍坐穩了站起身,“哥哥,方才……”

“方才?方才什麽事也沒有。”蘇軾立馬笑嘻嘻地搖搖頭否認道。

蘇轍站在他麵前一動不動,一言不發地盯著他,直盯得蘇軾臉上的笑漸漸的僵硬了,再一點點地消失下去。

他今日沒有戴帽子,蘇軾便自然地伸出手在他頭頂上揉了揉,聲音輕輕道:“子由,陪我走一走吧。”

他看著哥哥眼裏的茫然與疲累,點了點頭。

蘇軾一言不發地在前麵走著。

蘇轍也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麵。

沉默像一團粘稠的水晶泥一樣將他們二魂牢牢包裹在裏麵,偏偏被困在裏麵的他們誰也沒有掙紮的意思,隻像是鬨了矛盾的兄弟倆,自顧自地走自己的路。

被他們略過去的蘭台小築孤零零地立著,目送他們走向藍橋春雪的所在。

而此刻孤零零的蘭台小築內,一位極少到訪的訪客敲開了門,對著正在打電話的蘭台微微一笑。

“曾先生?”蘭台一愣,隨後快速說了幾句後掛了電話,轉眸看向曾鞏,“曾先生怎麽過來了?”

“方才路過獨幽居,看見子由坐在門外,所以想過來找你聊聊。”

蘭台眨眼歪頭,有些不解,但還是先請曾鞏坐下才問道:“誒?子由在外麵坐著為什麽要和我聊?”

曾鞏在蘭台小築常年備著的藤椅上坐下,依舊彎著唇笑得溫和:“蘭台讓子由看著子瞻,一方麵確實是為了子瞻,但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子由吧。我聽退之說,子由的溯源你已經開到第二層了,大約也該看到那些了吧。”

蘭台這次卻是有些驚呆了,張著嘴眨巴了好幾下眼睛才緩緩發出聲音:“曾先生,您不愧是南豐先生的墨魂,總是能這麽溫柔地一針見血呢。”

“你覺得會有用嗎?”

“誰曉得呢?”蘭台攤了下手,“但總歸他現在出了門,就像東坡現在,無論何等情意,在很多人看著都覺得他並不在意。”

曾鞏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信息,雙手搭在膝蓋上不緊不慢道:“你回現世問別人的看法了?”

“隨便編了個故事調查了一下符合多數人主觀的感情觀。”雖然如此,但她也並沒有多認同,“曾先生,你覺得呢?”

“他確然不是多在意。”曾鞏的話出乎她意料,“就像介卿,其實也並非很在意。”

“子由。”

眼看著就要走近藍橋春雪,蘇軾終於開了口。

蘇轍抬起頭,正看見他轉過身來,眉眼間又重新掛上淺淺笑意:“單這樣看來,我對他是不是挺不在意的?”

蘇轍下意識地想反駁,但理智將他即將脫口而出的反駁壓了下去,他盯著蘇軾看了兩秒,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猶豫什麽呀?”蘇軾親昵地撥開他過長的劉海,帶著笑看他,“說實話便是了。”

“因為也並非完全如此。”

蘇軾放下手來,笑盈盈地爽快承認了:“是,我很想他,他不在,我總是有萬般的不習慣。不過也許過陣子就好了——就算他當真不回來。”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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