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周順昌、附魏大中等(1 / 2)





周順昌

周順昌,字景文,號蓼洲,吳縣人氏,萬曆四十一年癸醜(公元1613年)考中進士,開始被朝廷授予福州府推官一職,任期滿後升任吏部主事。有一次,有位官吏以人參湯進獻給他,周順昌以金銀回贈,並告誡其不要再進獻此類物品。他曾推薦一位大官,卻未能符合權貴人物的心意,並被召回。

當時,閹黨勢力日益囂張,巡撫周起元因觸怒閹黨被革職,周順昌為其贈言,並毫不避諱地指責閹黨。來自嘉善縣的吏科都給事中魏大中被捕期間,周順昌途經吳門時,前去他家探望,還將女兒許配給魏大中的孫子。兩人舉杯痛飲,悲泣三天不舍離去。周順昌對魏大中說:“大丈夫視死如歸,希望你不要因兒女私情而牽掛,讓後世知道有姓魏之人繼承楊繼盛(號椒山)之誌,也不枉讀書一場。遺憾的是,楊繼盛是被權相所害,而你是被權閹所害,兩者有所不同。然而,忠臣之道並無二致,隻需堅持自己的誌向即可。”他還痛罵魏忠賢如同雞狗一般,告彆時又說:“剛才所說聯姻之事,小弟決不食言。周順昌是個好男兒,老先生請放心。”負責押解的校尉都聽到了這些話。倪文煥上疏彈劾周順昌不應與罪人聯姻,還稱他在任選官時受賄無數,以至於在張家灣時把船隻壓得沉沒。然而,周順昌實際上取道的是河南,返家時僅攜帶兩擔行李而已。倪文煥的奏疏一出,聽到的人都唾棄謾罵他胡說八道。儘管如此,周順昌還是被朝廷免職,而魏忠賢的怒火仍未平息。周順昌對人直言不諱地批評魏忠賢,也沒有停止過。

天啟六年丙寅(公元1626年),蘇杭織造太監李實為了取悅魏忠賢,借織造之事,以欺君違旨為由,彈劾誣陷諸位大臣。有聖旨稱:“周起元違反聖旨,擅自減少袍段數量,又克扣袍價,導致連年誤運,且以道學先生自居,拉幫結派,與周宗建、繆昌期、周順昌、高攀龍、李應升、黃尊素等東林黨人臭味相投,相互勾結,大肆貪汙,吳地百姓對他們恨之入骨。除了周宗建、繆昌期已被逮捕外,周起元等五人也要由錦衣衛旗官押解到京城審問。李實繼續安心任職。責令相關部門辦理。”這是三月時魏忠賢捏造的聖旨。

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派錦衣衛張應龍、文之炳等六十餘人,分彆捉拿周順昌等人。錦衣衛於十五日抵達蘇州,吳縣縣令陳文瑞是周順昌提拔的士人,半夜敲門求見周順昌,見麵就撲倒在床邊痛哭。周順昌說:“我知道詔使一定會來,不必像楚囚一樣相對哭泣。”於是他召集故友一一告彆,夫人吳氏痛哭昏厥,兩次才蘇醒過來。孩子們圍繞著父親痛哭,聲音響徹街巷,周順昌卻神色自若。臨行前,他的妻舅生員吳爾璋說:“昔日範滂臨彆時囑咐兒子的話,令人千古悲痛,你難道就這樣坦然離去嗎?”周順昌笑著說:“不要擾亂我的心。”他看到旁邊有一塊素色的布料,說:“這是龍樹庵僧人讓我題字的,之前已經答應了他,今天如果不完成,就是失信於人。”於是他拿起筆題寫了“小雲棲”三個字,字體蒼勁有力,又寫下“周順昌題並識年月日”,扔掉筆起身,神情豪邁。

剛出門,就有幾百名百姓號啕大哭,前來送行。周順昌身穿囚服,頭戴小帽,前往軍門,百姓卻越來越多。巡撫毛一鷺是浙江人,他發令讓官府多次更換周順昌的羈押地點,以免百姓聚集過多。儘管如此,遠近聞訊而來的人越來越多,都說周順昌清廉忠誠,有什麼罪過而朝廷要逮捕他。百姓們一直守到深夜還不肯散去,第二天早上又聚集起來,從十五日到十八日,整個蘇州城人心惶惶。

開讀聖旨那天,當地百姓有數萬人來送行,他們商量請求兩台(指巡撫毛一鷺、巡按徐吉)上疏救援周順昌。於是,百姓手持香火在縣衙門口迎接周順昌,哭聲震天,縣官的馬都無法前行。中午到達西察院時,五百多名學生身穿公服站在門外,不久巡撫毛一鷺、巡按徐吉到來,百姓跪在地上,哭聲如雷鳴般響徹山穀,無法分辨一句話。

學生王節、楊廷樞、劉曙、鄭敷教、劉羽儀、文震亨、殷獻臣、王景皋、袁征、朱隗、沙舜臣、王一經等人迎接巡撫毛一鷺、巡按徐吉於門外,痛哭流涕地說:“周順昌清正忠誠,聲望久已深入人心,如今因觸怒權閹而被下詔獄,百姓悲痛,萬眾一心,您作為天子重臣,如何才能安撫這洶湧的人潮,防止局麵失控?”說完,學生們都痛哭起來。毛一鷺滿麵流汗,惶恐不已,一句話也不敢說。錦衣衛文之炳等人傲慢自大,不了解民情,手持武器攻擊百姓,還大聲說:“東廠有嚴旨逮捕官員,你們這些鼠輩竟敢插嘴。”百姓顏佩韋等人聽到後,上前質問:“你們說東廠逮捕官員,難道這個旨意出自魏忠賢?”錦衣衛眾人麵露凶相,說:“馬上割掉你的舌頭!東廠的旨意也是旨意,你們想怎麼樣?”顏佩韋等人怒不可遏,振臂高呼:“我們以為是天子的詔書,東廠怎麼能逮捕官員?”他們首先擊打文之炳,上千名百姓跟上也用傘柄擊打錦衣衛緹騎,學生們都驚慌躲避。毛一鷺嚇得臉色蒼白,急忙請求軍隊保護,與徐吉匆匆離去。兵備張孝、太守寇慎是陝西人,深得民心,再三勸解,直到深夜百姓才漸漸散去。錦衣衛李國柱被打死,其餘的人有的躲在鬥拱間,有的爬到屋頂逃跑,才得以逃脫。周順昌擇站立不動,請求進入監獄,主事者讓他在官署過夜。

這一天,城中正鬨得沸沸揚揚,而錦衣衛逮捕黃尊素的人從吳縣進入浙江,停船在胥江,卻對城中之事一無所知。他們上岸趾高氣昂,欺負市民。有名百姓袒露上身,大聲喊道:“這些人怎麼能放任不管?”他一招呼,人們便蜂擁而上,將錦衣衛的船沉入水中,並燒毀他們的衣冠,把他們攜帶的財物全部扔入河中。錦衣衛眾人僅能保住性命,狼狽逃走,還說:“東廠害了我們。”

兩天後,民情稍微平息,周順昌對親近的人說:“現在我前往京城必定會死,死後我會向太祖高皇帝控訴,請求迅速誅殺元凶,以清除君側之惡。你們日後為我撰寫忠臣傳就可以了。”於是,他在三月二十六日夜晚悄然出發,遠離郡城百裡,宣旨官員在野外才敢宣讀偽造的聖旨,以防百姓憤怒生變。從此,錦衣衛旗校互相告誡,不敢再輕易外出,因此有了由本地的巡撫、巡按官員派人押解周順昌進京的提議。

周順昌抵達京城後,在獄中受審,堅貞不屈,被強行定罪受賄三千兩,準備處死。然而,上天示警,王恭廠發生火災,皇帝下令暫停行刑。六月酷暑時,閹黨又每隔五天對他進行一次嚴酷審訊。周順昌大罵許顯純,許顯純便用銅錘擊打他的牙齒,使他的牙齒全部脫落,周順昌仍然口噴鮮血,痛罵許顯純,最終被折磨致死。第二年,魏忠賢倒台,朝廷追贈周順昌為太常寺卿,蔭封他的一個兒子,並追賜諡號“忠介”。

周順昌被捕後,生員王節、劉羽儀、王景皋、殷獻臣、沙舜臣五人被開除,而顏佩韋、楊念如、沈揚、馬傑、周文元五人也被捕入獄。太守寇慎歎息著對監獄官說:“這些都是仗義之人,不需要拘禁,即使是家屬送飯也不應阻攔。”到了十月,周順昌的靈柩運到閶門河邊,馬傑說:“周大人這位忠臣已死,快殺我們去輔佐他做厲鬼以殺賊。”顏佩韋說:“是毛巡撫上的奏本捉拿我們,如今生死大權在他手中,殺了我們就化作鬼先去找他。”毛一鷺聽說後大怒,恰好接到升任兵部侍郎的任命,便委托理刑官在閶門吊橋處將五人斬首。當時,顏佩韋等四人毫無畏懼,隻有周文元是車夫出身,大哭不已。馬傑笑著對他說:“大丈夫若是病死,就與草木一同腐朽,如今我們被魏賊惡黨所害,也許會千載留名,走吧。”法場上有幾千觀眾,顏佩韋笑著對大家說:“各位請了,我們幾個學生先去了。”五人死後被尊為神,蘇州人患病時都會祭祀他們。

毛一鷺是嚴州遂安縣人,有一天在家裡與客人讀邸報,突然看到死去的五人前來追他,他便默默回到內室,客人感到驚訝,不久便聽到內室傳來哭聲,毛一鷺大叫一聲突然死去。虎丘東邊道路旁豎立著一塊石頭,上麵寫著“五人之墓”,據說是由狀元文震孟題寫的,墓門題為“義風千古”,是解元楊廷樞的手筆。墓內石碑記載了顏佩韋等人的事跡,至今人們仍稱讚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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