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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 舊衣 3044 字 1個月前




《煙花》文/舊衣

晉江文學城正版

2024.05.06

第一章

溫繾從最開始就知道,譚西平不是她可以招惹的人。

如果是24歲之前的溫繾,一定會離這個男人遠遠的,但不巧的是,24歲的溫繾在這一年突生了一根反骨。

-

今年北京的夏天格外悶熱,一場雨接著一場雨,氣溫卻居高不下,潮濕高熱附著在皮膚上,如同把人悶在蒸籠裡。

人難熬,而國槐卻意外開爆。

細碎的黃綠色小花滿樹滿樹地開,風一吹過,落花如雨,蓋了半個京城。

隻是國槐的花朵不香,氣味清苦。

昨夜剛下了一場雨,此刻空氣裡俱是淡淡的苦意,混著濕熱高溫一並湧進胸腔,憋悶似要窒息。

溫繾沿著林蔭道向山下走,身後奢華的彆墅區被濃蔭掩映著,漸行漸遠。

手機鈴聲從口袋裡傳出,溫繾恍若未聞,目光低垂,看似認真看路,實則沒有焦點。

過了好一會兒,鈴聲終於斷了,耳邊隻剩下嗡嗡蟬鳴。

溫繾抬手摘下額前掉落的槐花,在手心裡碾出青黃微苦的汁液。

哦,原來這就是媽媽曾說過的國槐,和家鄉四月開的香甜槐花完全不一樣。

她恍恍惚惚地想著,胸腔窒息般的苦意不斷翻湧。

有點想吐。

忽而有車從身後駛來,帶著破風的聲嘯,衝散了這片濃鬱的苦意。

溫繾停步,深呼吸了一下。

跑車開過去後沒多久忽然停下,又飛快倒了回來,在溫繾身側停住。

溫繾下意識抬頭看過去,寶石藍的金屬漆在日光裡反射著軟妹幣的光輝。

車窗半降,駕駛座的年輕男人染著奶奶灰的發色,衝著溫繾吹口哨:“美女!”

溫繾沒有理會,低頭繼續向前走。

奶奶灰扶著方向盤慢悠悠跟著她,半個腦袋探出窗外,得得瑟瑟:“美女要去哪兒呀?這麼熱的天兒,上車送你一段。”

語調裡是北京人特有的那股吊兒郎當勁兒。

西山彆墅區這邊住的人非富即貴,溫繾不想招惹這類紈絝子弟,垂下眼眸裝作沒聽見。

奶奶灰興致盎然:“美女彆怕,我可是好人,當代活雷鋒……”

溫繾心中發惱,麵上卻不顯,隻抿唇不作聲。

得不到回應,奶奶灰並不氣餒,用目光一遍遍打量溫繾。

烏黑長發半束,垂在腰際,露出光潔飽滿的年輕麵龐,和一段柔軟纖細的粉頸。無袖的米白連衣裙,裙擺綴在膝下三分,小腿纖細筆直,氣質溫良。

一看就是家教很好的乖乖女。

奶奶灰心癢難耐,又按了幾聲喇叭,大有她不上車就不罷休的架勢。

換做平時,溫繾就忍一忍,隨他去了,但現在卻有點忍不下去了。

手心的粘膩感順著皮膚神經遊走,陣陣惡心感直往喉嚨上湧,一個“滾”字徑直衝到了唇齒間。

她想罵人。

隻是不待她罵出來,車窗裡便傳出一道冷淡散漫的嗓音——

“你丫是不是閒出屁了?”

同樣是京腔,這道聲音卻讓溫繾腳步微頓。

要怎麼形容呢?

她腦中莫名浮現一句:恰如雨中鬆林,又似雪後日光。

因為過於好聽而顯得不怎麼真實……

溫繾莫名感到耳熟,下意識抬眼去尋找嗓音的主人。

隔著奶奶灰,隱約能看見副駕有個帶著墨鏡的男人,支著手臂,半躺在座椅裡。

薄薄的夜色似給他籠了層暗霧,看不真切。

與此同時不知從哪裡卷過來一陣涼風,溫繾胸口淤塞的惡心氣登時散了幾分。

奶奶灰被罵之後立刻老實了,嘀咕了幾句,臨走前不死心地衝溫繾喊了一句:“美女晚上有空來槐樹胡同23號玩兒。”

跑車呼嘯著消失在視野裡,周遭恢複安靜,蟬在樹上繼續聲嘶力竭地叫著。

樹葉晃動,起風了。

被這麼一鬨騰,溫繾胸口那股窒息感淡了不少。

適時手機鈴聲再次響起,她看了眼屏幕馬上接起,輕聲道:“媽媽。”

溫月華柔柔的聲音傳來:“繾繾,剛才打電話怎麼沒有接呀?”

溫繾輕聲:“抱歉媽媽,剛才沒有聽見。”

溫月華笑:“哦對,你說今天要去給同學過生日的,怎麼樣,玩得開心嗎?”

溫繾沉默了幾秒,說:“嗯,很開心。”

溫月華問了幾句又說起彆的,溫繾一直安靜聽著,偶爾應個聲,直到最後溫月華提起今天是中元節,叮囑溫繾晚上早點回宿舍,不要在外麵呆著。

溫繾抬眼看向長街儘頭那片薄薄的夜色,忽然出聲問道:“媽媽,今天中元節,是不是應該給爸爸燒紙錢?”

電話裡安靜了好幾秒。

溫月華聲音依舊柔和:“不用的,咱們家不講究這個。”

掛斷電話,溫繾緩緩蹲下,用手掌抵住憋悶的胸口,把眼淚憋回去。

其實她剛才真正想問的是——

爸爸真的在她出生之前就去世了嗎?

如果是真的,那為什麼她會在沈窈窈的生日宴會上看見這個早已死去的男人?

-

一小時前。

溫繾來西山彆墅參加研究生室友沈窈窈的生日宴會。

沈窈窈是溫繾來京大讀研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小姑娘是京城本地人,對溫繾一見如故,喜歡黏著溫繾撒嬌喊姐姐。

沈窈窈總說她一見到溫繾就覺得莫名親切,兩人長得還有幾分相像,沒準上輩子是親姐妹。

溫繾沒有兄弟姐妹,家中隻有媽媽和外婆,成長過程中一直很孤單。麵對這個比自己小了半歲的嬌嬌小公主,溫繾真心把她當妹妹照顧。

這一年兩人相處親密且愉快,沈窈窈生日正值暑期,為此溫繾提前回京,來參加她的生日宴會。

沈窈窈開心地把溫繾領到自己父母麵前做介紹:“爸爸媽媽,這就是我常和你們說的繾繾姐姐。”

溫繾含笑的視線落在沈窈窈父親的臉上,定格住,隨即一寸寸變涼。

溫繾從沒見過自己的父親,隻見過一張舊照片。

舊照片裡的男人眉深目闊,儀表堂堂,與年輕時的溫月華十分相配。

隻可惜天意弄人,一場車禍陰陽兩隔,留下了未出世的溫繾。

但現在,這個在溫月華口中過世二十多年的男人,卻出現在了溫繾麵前,並被沈窈窈喊作爸爸。

耳中轟鳴陣陣,似炮火紛飛。

有什麼東西轟然坍塌。

沈窈窈的生日宴會盛大奢華,草坪中鮮花鋪地,管弦樂隊演奏著巴赫,燭光閃爍中,洋溢的是父母對女兒的無儘寵愛。

溫繾抱臂站在角落裡,看一家三口溫馨互動,目光裡是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冷笑。

就在剛剛,沈世錚在無人處攔住她。

“你姓溫?溫月華是你什麼人?”

溫繾看著他,一顆心像掛了鉛石,不斷往下沉。

舊照片中的年輕男人在多年的時光洗滌中增添成熟,麵容更顯厚重。

目光積威,沉沉壓向她。

溫繾沒回答,但沈世錚的神色告訴她,他已經有了答案。

所有人都說,她長了一雙與溫月華一模一樣的眼睛。

空氣靜默凝塞,男人身上高檔香料氣味令人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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