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山雨欲來(1 / 2)





陳府的書房當中,隨著徐有貞的名字出現,陳循也陷入了沉默當中。

對於這個學生,他的感情十分複雜。

最初的時候,陳循覺得徐有貞機敏過人,又熱忱於仕宦之途,跟周圍人的關係都頗佳,而且,也還算是有能力,應該能在官場上有所作為,所以,他對此人是很看重的。

哪怕是在土木的消息傳出來之後,徐有貞冒冒失失的提出了南遷的建議,惹得聖母皇太後和天子皆是不悅,陳循也沒有放棄他,隻是覺得他初入官場,還需要磨煉。

再加上,他為人頗有實乾之才,所以,陳循在修築大渠的時候,特意選了他來做副手,大渠修成之後,陳循還借此機會,向朝廷舉薦過徐有貞。

甚至於,朝中早先流言紛紛,都說是陳循的竭力舉薦,才有了徐有貞能夠進入東宮的好前程。

雖然陳循一直覺得並非如此,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的確是儘了力的。

可是,這個學生的所作所為,卻著實是讓他失望,先是不理他的勸告,屢屢和親近太上皇的朱鑒牽扯不清,後來,又渲染清流的處境,想要算計杜寧,為自己牟利。

被他罵了一頓之後,還不死心,返回來又鼓動他在宋文毅之前的皇莊上做文章,如果不是陳循見機的早,隻怕他現在人在不在京師,都不一定。

更不要提,近來他屢屢出入南宮,被太上皇召見,時時刻刻都在危險的邊緣試探。

這段時間以來,陳循基本上已經和徐有貞斷了往來,此刻猛然聽到這個名字,頗是失神了片刻,才反應了過來。

“他說了什麽?”

陳循也是久經沉浮之人,今天的事,他豈會看不出來,是有人在背後算計他。

所以,徐有貞牽涉其中,如果不是被人利用,那麽,就隻能說明,他也是幕後的黑手之一了。

以陳循對他這個學生的了解,隻怕大概率,會是後者。

蕭晅沉默片刻,開口道。

“他跟我說,今日清晨,王鉉已經去了刑部投案,這樁事情,很快便會上達天聽,而周鑒的奏疏,是昨日上的,隻不過因為要處理的奏疏太多,所以積壓到了今日,所以……”

所以,如果內閣的動作慢於刑部,那麽,負責票擬的蕭晅必然會要受到責難。

這中間的道理並不複雜,陳循稍稍一想就明白了。

蕭晅和他是同鄉,這並不是什麽秘密,而且,蕭晅此前一直在外為官,此次回京可算得上是孤立無援,為了儘快站穩腳跟,他時常到陳府來走動,所以,滿朝上下都知道,他們兩個的關係好。

王鉉和周鑒兩個人,一個去刑部投案,一個往內閣遞奏疏,就是為了防著奏疏被蕭晅給壓下來。

而且,這種情況之下,如果刑部率先將此事揭開,那麽,追查下來,勢必會有人攻訐蕭晅結黨營私,欺上瞞下。

所以,蕭晅必須要立刻做出反應,在這件事情當中,蕭晅選擇的,是去找俞士悅和張敏做人證,如果能夠把這份奏疏給遞出去,那麽,無論到了誰的手裏,就算是積壓幾天,也沒有大礙。

不過……

陳循擰著眉頭,若有所思的看著麵前的蕭晅,臉色慢慢緩和下來,但是,心中的芥蒂,卻仍舊沒有儘解。

因為,蕭晅的這個解釋,雖然看似合理,可是,卻經不住細想。

雖然說在殿上的時候,並沒有細說這份奏疏到底是如何呈到禦前的,但是,陳循畢竟是內閣出來的人,想要打探個消息,並不困難。

這半日的時間,他早已經把其中的細節弄的清清楚楚,蕭晅先去找俞士悅,然後二人一同去尋張敏,這個舉動,著實是耐人尋味。

如果說,蕭晅僅僅隻是為了擺脫嫌疑的話,他理應去找張敏才對,畢竟,對於蕭晅來說,他需要的,隻是有人證明,他並沒有徇私壓下這份奏疏而已。

無論是從內閣如今的勢力劃分,還是閣臣之間的排序來看,張敏都是最合適的人。

但是,蕭晅卻先去找了俞士悅。

這小小的差別看似無傷大雅,可若是細細想來,卻未必那麽簡單。

首先,俞士悅和蕭晅的關係並不算好,蕭晅這麽貿然找上去,俞士悅必然會質疑他的動機,所以,為了避免被人設計,俞士悅大概率會選擇,再找一個旁證。

那麽理所應當的,張敏便是首選,其實,不是張敏也無所謂,事情的關鍵在於,知道的人越多,這件事情就越不好壓下來。

如果說,最初蕭晅僅僅是找了張敏商議,那麽,因為事關重大,二人通一下氣,暫時拖延一下,然後知會陳循一聲,並不算什麽難事,畢竟,朝堂之上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誰也不想平白無故的得罪誰。

可是,三個人同時知道消息,那事情就難辦了,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如果說有人提議壓下來,那麽,萬一過上幾日,朝堂上出現流言,說某閣老和陳循勾結謀私,可就很難查出,消息是從誰那裏泄露的了。

所以,為了大家都不費事,最終的結果,必然是立刻呈報禦前。

這個細節並不惹眼,如果不是陳循回來之後覺得不對勁,又打探了一番,很容易會被忽略掉。

而且,剛剛蕭晅在說事情的來龍去脈的時候,也並沒有提及這一點,這番舉動,落在陳循眼中,自然是更加覺得有疑點。

當然,這也不能說明什麽,或許是蕭晅覺得,知道的人越多越能自證清白,也或許是其他的什麽緣由。

但是無論如何,陳循心中的這份芥蒂算是存下了,說到底,蕭晅畢竟是內閣大臣,雖然是新晉入閣,但是身份擺在那,對於陳循來說,也算是一個實力不低的盟友。

現如今來說,陳循還沒有打算因為這麽一點小過節,就和他翻臉,因此,也隻能暫時壓下心中的那一絲不滿,沉吟道。

“既是如此,那麽今日之事我能理解,不過,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並沒有牽涉到徐有貞,而且,他畢竟算是我的學生,雖然說,近來疏遠了些,可他這麽做,又是為什麽呢?”

回到這件事情的本身,徐有貞牽扯在其中,現在來看是板上釘釘的事,可問題就是,陳循和他並沒有什麽怨仇,相反的,陳循自問對他還算儘心,雖然如今劃清了界限,可也沒有對他做過什麽,既然如此,徐有貞為什麽要針對他呢?

聞聽此言,蕭晅也眉頭也擰了起來,道。

“陳師,或許他前來提醒,未必就是和王鉉合謀呢?”

眼瞧著陳循的目光有所變化,蕭晅連忙解釋道。

“雖然我不知道,徐有貞是從哪得到的消息,但是,他前來提醒,才不至於讓我釀成大錯,如果沒有這個提醒,那麽,我必會選擇將此奏壓下,然後再和陳師來商議,如此一來,此事必然會再起風波,所以,或許他是一片好意?”

最後的這句話,蕭晅的底氣也不算很足。

見此狀況,陳循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道。

“或許如此吧,這種事情,憑空猜也做不得準,你若有機會,替我問一問他,便可知曉。”

“陳師放心,我一定把話帶到。”

蕭晅拱了拱手,開口應道。

聞聽此言,陳循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但是,卻並沒有多說什麽,又和蕭晅說了幾句朝事,眼見天色已晚,蕭晅便起身告辭。

陳循親自將他送到門口,眼瞧著蕭晅的轎子消失在夜幕當中,才轉身回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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