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東宮之爭(十七)(1 / 2)





入夏之後,天氣漸漸炎熱起來,滿大街上,都是知了的叫聲,惹人心煩,唯有暮色降臨後,才肯稍稍停歇,可即便如此,長街上依舊悶熱無風,讓人立在街上,便覺得心頭一陣焦躁。

一頂青紗小轎旁,俞士悅負手而立,抬頭看著麵前熟悉又陌生的牌匾,心中一時感慨萬千。

自從南宮之變後,他和於謙之間因東宮之事漸行漸遠,兩人雖然仍有往來,但是,像這樣親自過府登門拜訪,卻是基本沒有過。

心中思緒翻騰不已,麵前小門內,前去傳話的小廝卻已經回返,恭敬道。

“給大人請安,我家老爺說,天色已晚,不便見客,若有公務,還請大人明日上朝時再找我家老爺商議。”

聞聽此言,俞士悅的神色變得越發複雜,輕輕捏了捏袖子當中剛剛接到的旨意,他不由搖了搖頭,露出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道。

“回稟你家老爺,我有要事必須要今天見他,今兒他不出來,我就在此處等著。”

啊這……

那小廝也沒想到,堂堂的刑部尚書,竟然會這麽耍無賴,無奈之下,也隻得再行一禮,然後匆匆進去稟報。

不出意外的,這一次大門很快便打開,再次出來迎接的,已經變成了於冕。

寒暄了兩句之後,於冕便在前頭帶路,一路引著俞士悅到了於府的書房當中,於謙則是在書房外迎著。

二人見麵,於謙顯然早就清楚他的來意,輕輕的歎了口氣,見禮之後,伸手一招,便將俞士悅迎進了書房。

初夏時節,窗戶開著,二人對坐,香爐中一縷青煙扶搖直上,飄成了一條淡淡的細線。

片刻之後,於謙率先開口,道。

“仕朝兄,你何必如此呢?”

見此狀況,俞士悅便知道,自己心中的猜測沒錯,他的神色有些複雜,從袖中拿出一份聖旨,放在二人的麵前。

如今距離太子改封沂王之事,已經過去了小半年了,一切早已經塵埃落定,三個月前,四皇子郕王朱見治正式受封太子,入主東宮,一個月前,新太子出閣讀書,列常朝聽政,這一係列的流程,都在穩步推進,唯一的一點意外就是……

“看來,於少師已經知道消息了,既是如此,不打算說些什麽嗎?”

看著麵前的聖旨,俞士悅的眼中露出一絲半是自嘲半是揶揄對方的笑容,道。

麵對俞士悅的質問,於謙有些沉默。

他當然知道這份聖旨的內容是什麽,新太子出閣讀書,最為要緊的一件事情,就是組建屬於自己的東宮班底,而由誰來擔任新的太子府詹事,毋庸置疑是近段時間以來,朝堂上最炙手可熱的事情。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這件差事,最終竟然會落到俞士悅的手裏。

其實這麽說也不準確,因為,前太子雖然被改封沂王,但是,俞士悅的太子府詹事卻一直都沒有被罷免。

隻不過,朝中幾乎所有人都默認,俞士悅被排擠出權力中心是早晚的事,畢竟,他此前曾那般力保前太子,如今前太子被廢,他自然也不可避免的會受到牽連。

所以,哪怕俞士悅的官職差遣都無一變動,可朝中多數大臣都認為,隻是因為,皇帝還沒有決定好,由誰來擔任新的太子府詹事而已。

然而,事情就是這麽奇怪,這一個多月下來,天子更換了不少的東宮屬官,但是,俞士悅的太子府詹事卻一直沒有動,而如今,他們麵前的這道聖旨,更是打破了所有人之前的認知。

聖旨的內容其實也很簡單,甚至並沒有提及太子府詹事幾個字,嚴格意義上來說,這算是一封賞賜的聖旨,旨意中對俞士悅多加誇讚,並且告誡他此後要繼續好好教導太子,當然,這些都有可能是場麵話,到底是真是假,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判斷。

真正關鍵的地方,在於最後,旨意當中,讓俞士悅再次提名新的東宮屬官名單,這才是讓朝野上下都震驚無比。

要知道,當初東宮初建,因前太子年幼,東宮當中的屬官,幾乎都是俞士悅一個個仔細挑選的,這無可厚非,但是如今,新太子入主東宮,天子對原來的東宮官屬,也有不少調整,可新的名單,卻依舊讓俞士悅來提議,這個舉動,無疑是在向整個朝堂宣告,接下來輔佐新太子的大臣,仍舊會是俞士悅!

這個消息讓無數人都感覺到不解和震驚,甚至包括俞士悅本人,但是……

看著麵前沉默的於謙,俞士悅卻知道,自己沒有猜錯,於謙必定是早就知道些什麽。

果不其然,良久之後,於謙抬起頭,神色複雜的開口道。

“仕朝兄,你不該來的……”

然而,麵對著於謙的這番似是感歎似是勸誡的話,俞士悅卻隻是笑了笑,道。

“持正身,立正言,行正事,走正途,一心若正,何懼波濤?”

“廷益,這是你當年告誡我的話,不曾想,今日竟要我來對你說嗎?”

這話一出,於謙先是一愣,旋即,便是一陣苦笑。

片刻之後,他方無奈搖了搖頭,道。

“不是我有意不說,隻是,我所知道的,也並不比你多太多,有不少事,我也隻是猜測而已。”

看著總算願意開口的於謙,俞士悅笑了笑,目光落在眼前搖動的燭火上,道。

“那就一件件的說吧,嗯,就從當初南宮之變後,你突然變得中立寡言的態度說起吧……”

於謙看著麵前執拗的非要追根究底的俞士悅,也沒了辦法,沉默片刻,他輕輕歎了口氣,也隻得開口道。

“仕朝兄,你當知道,南宮之事出現之後,沂王殿下東宮之位不保,已經是遲早的事。”

“我知道!”

這應該算是俞士悅首次這麽直白的說出來,要知道,在此之前,無論是私下還是公開,他都堅定的力保太子,從未顯露過一絲猶疑的神色。

“沂王殿下終究並非陛下親子,哪怕陛下愛重,可也不可能和朝野上下作對,就算是陛下龍體正盛,熬得過我們這幫老臣,可是,朝中眾臣,誰沒有門生故舊,後輩子弟,就算是這些都沒有,總是有家族的,沂王殿下一旦登基,誰也難保他不會因鎮庶人一事而遷怒,故此,朝中眾臣必然會竭力廢黜太子。”

於謙抬頭看了一眼俞士悅,有些驚訝他說的如此直白。

但是,這的確是事實,所以,遲疑了一下,於謙便輕輕點了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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