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黑麵廠公(1 / 2)





陳鎰問的是盧忠,但又不是盧忠。

一個錦衣衛指揮使,在身為左都禦史的陳鎰麵前,顯然沒有這麼大的麵子。

他真正想問的,是盧忠所代表的,天子的意思。

見陳鎰如此堅持的神情,盧忠心下嘆了口氣。

事實上,在場的官員猜的都不錯,盧忠的確是受了天子的旨意前來的。

這樁案子鬨到現在,其實早就到了結案的時候了。

隻不過前段時間一直忙於戰事,沒空管這樁事情,所以一直拖著。

至於現在,當然是因為,還差一條大魚。

王驥和石璞,就是這最後的壓軸。

當然,這兩人都動,是不可能的,牽扯太大。

從盧忠的角度來看,如果要是從這二人當中選一個,他更願意是王驥。

倒不是因為別的,純粹是因為,他敏銳的察覺到,天子每次在提到這位的時候,神情當中都透著幾分厭惡。

但是他也明白,王驥在文臣當中的地位,並不是那麼容易被撼動的。

而且,王驥這個人太狡猾,錦衣衛查了許久,也沒能抓住他和王振私下結交的實證。

所以他方才的話語,也僅是試探而已。

既然早有準備,盧忠自然也就不會露出什麼失望之色,開口道。

「總憲大人所言極是,如今雲貴等地苗賊作亂,戰事正值緊要時候,王驥老大人這些年來輾轉各地督戰,想來,也和王振沒什麼交情,不過另一位,隻怕牽扯不淺吧?」

拿不下王驥,拿下一個石璞也是好的。

畢竟,這可是實打實的七卿之一啊!

俞士悅偷偷看了陳鎰一眼,見後者沒什麼表示,便知道,這件事情就這麼著了。

於是,俞士悅開口問道。

「盧指揮使既然如此說,想必是已經有了眉目,可否詳述?」

盧忠既然提起此事,自然是有所準備的,當下便開口道。

「這是自然,說來,此事也算巧合,前番本指揮使奉命,查抄王振及其黨羽府邸,在一應贓物之中,查抄了一份北宋蔡君謨的《顏真卿自書告身帖跋》。」

「此物,在王振的收藏當中不算十分珍稀,但是也算是珍品,因此,錦衣衛便派人查探了一番。」

「後來,經王振府中下人辨認,此物是正統十三年二月,時任山西左布政使的石璞,在回京述職的時候,親自送到的王振府上。」

「巧合的是,沒過不久,前工部尚書王巹,當廷和王振衝突,四月致仕後,石璞便被超擢,授工部尚書。」

俞士悅沉吟片刻,問道。

「盧指揮使的意思是,石璞以這份蔡襄的書法,當做賄賂,從王振手中取得了工部尚書之位?這,似乎有些草率吧!」

歷朝文風,以宋是最盛。

蘇、黃、米,蔡四人,被稱為宋四大家,專擅書法,存世之作,也十分受文人的追捧。

《顏真卿自書告身帖跋》便是四家之中,蔡襄傳世不多的墨跡之一。

王振雖然隻是一個普通的縣學教諭出身,但是總歸是讀書人,對於書畫字帖也十分喜愛。

不過要說,這一份墨跡,能換一個七卿之位,未免讓人有些難以置信……

畢竟,這份墨跡雖然難得,但也不至於是什麼價值連城的珍品。

想要給一個七卿定罪,那麼證據就必須詳實充足,經得起滿朝大臣的質疑。

單憑這麼一份墨跡,很難定罪。

畢竟,就算確定了,這份帖跋的確是石璞送給王振的,那也不能說明什麼。

尋常的文人士大夫之間,若交情良好,也常常互贈書畫禮物。

到了三品以上的官員,在朝廷的政務往來當中,不可避免的要和一些宦官交際。

互贈禮品,再正常不過。

除非能夠證明,石璞給王振送禮,是為了謀求工部尚書之位,譬如書信之類的實證,才能真正定罪。

但是顯然,盧忠手裡是沒有這些的……

「俞寺卿所說,倒也不無道理,單憑這個,自然不能確定,不過,本指揮使也隻是說個可能而已,詳情還需調查。」

沉吟片刻,盧忠繼續道。

「不過,本指揮使沒記錯的話,外官調入京師,若非考評優異,按製當降品一級,視為平調。」

「當時,石璞入京述職,吏部合議後,給予的考評是中上,並不到升遷的標準。」

「承宣布政使為從二品,若按慣例,石璞當調任正三品的六部侍郎,未有功績,而超擢為尚書,豈非有異?」

涉及到司法層麵,顯然是俞寺卿更加專業。

聽了盧忠的話,俞士悅搖了搖頭,道。

「這次調動,的確並不正常,但是官員調動,除了幾條銓選鐵則不可違反之外,總的來說,彈性還是比較大的。」

「盧指揮使所說,外官調任京官,降品一級視為平調,確有此例,但這是吏部的慣例,而非典製,三品以上者,本就可視情況適當超擢。」

「從品級而言,承宣布政使是從二品,工部尚書為正二品,並未越級提拔,雖然未經廷推,但是六部尚書,本就有天子簡拔的先例,所以程序上來說,是沒有問題的。」

說著,俞士悅看了一眼陳鎰,於是後者便道。

「確實如此,要說超擢,前些日子,被天子簡拔的項文曜,才是真正的超擢,但是隻要沒有違背銓選鐵則,那麼科道風憲,也不會貿然乾預。」

大明的官員升遷,自然是有一定的規則的,也就是所謂的「銓選鐵則」,但是同時,彈性也是比較大的。

概括來說,這份鐵則的內容,其實很簡單。

首先,官員的升遷流轉,需要經由吏部。

也就是說,官職是公器,而不是皇帝的私權,天子不能越過吏部的正常程序,直接任命官員。

這種所謂的「傳奉官」,是會被朝廷集體抵製的。

其次,正常情況下,官員考滿,若無過錯,可平調也可升遷,但是若非考核評語上品,不得越級拔擢。

這就是俞士悅所說的,從品級而言,從二品升正二品,程序上沒有問題的原因。

所謂的京官優於外官,是慣例而非真正的朝廷典製。

尤其是到了三品以上的官員,對於吏部的依賴性會小很多。

他們的升遷,更多的是依靠朝堂的博弈,而不單單是靠自己的政績。

所以,即便是知道,石璞曾經送給過王振字畫,也知道石璞從一個地方的承宣布政使,被超擢為七卿之一,其中有蹊蹺。

但是單憑這兩點,卻不足以斷定當中就有必然的聯係。

還是那句話,想要彈劾一位七卿級別的人物,如果沒有詳實完整的證據鏈,是不夠的……

聽了俞士悅的解釋,盧忠也皺起了眉頭,半晌之後,道。

「也就是說,除非能夠有證據證明,石璞給王振的字畫,的確是為謀求尚書之位,動搖不了一位七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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