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二章:國事,家事(1 / 2)





楊洪的腿不好,每到寒冬臘月就會發疼,這是早年間在戰場上留下的舊傷,所以,他的臥房始終都燃著至少兩個爐子。思兔.com

炭火劈啪的輕音在房中響起,窗外零零星星的又飄起了雪花。

感受到父親平靜的目光,楊傑心中不由嘆了口氣。

雖然說,他和父親聚少離多。

但是,他卻能夠清楚的感受到,父親在生氣!

至於原因,當然是因為自家那個荒唐的三哥,楊俊。

事實上,雖然父親從不肯承認,但是,楊傑心裡清楚,在父親的心中,始終最疼愛的,就是三哥。

楊家一門四子,楊傑年紀最小,因為體弱不能習武,甚至就連開蒙的時間也很晚。

但是,他小的時候,卻也常常跟在三個哥哥的身後湊熱鬨。

待年歲稍大一些,他便越發能夠感受到,雖然父親給予三個哥哥的課業,待遇都一模一樣。

但是實際上,或許是因為對自己戰死沙場的兩個弟弟的愧疚,又或許是因為,楊俊和楊能是另外兩房僅剩的血脈,擔負著另外兩房的宗祧責任。

總之,無論是練武還是習文,父親對待大哥和二哥的時候,都往往更加嚴格。

至於三哥,他紮馬步的時候偷懶,讀兵書的時候睡覺,和其他孩子玩的時候欺負人家,父親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後來,三個哥哥都隨著父親征戰沙場,楊傑跟他們見得也少了。

但是,他稍想一想就知道,父親對於三哥的寵愛隻會增不會減,畢竟,那不僅是親生兒子,更是並肩作戰的袍澤。

一封封的家信當中,楊傑能夠感受到,三哥的恣意,二哥的寵溺,大哥的無奈,還有……父親有意無意的縱容。

這次回京之後,父親常常喟嘆,為何一門四子,楊信文武雙全,出類拔萃,楊能堅毅沉穩,多謀善斷,唯有楊俊,養成了一身跋扈的習氣,鬨出種種的荒唐事。

事實上,每次聽到這種話,楊傑都想說,楊俊之所以如此恣意張狂,無非是因為,無論他鬨出什麼事來,都有人給他善後而已……

「父親想讓兒子說什麼,去刑部大牢,將哥哥替出來嗎?」

楊傑抬起頭,目光清朗,麵對楊洪的注視不閃不避,口氣輕緩,但說出的話,卻像把刀子一樣,直往楊洪的心窩裡紮。

愣了片刻,楊洪的頭輕輕垂了下來,聲音有些無力,道。

「小傑,父親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或者,父親想聽到兒子說些什麼,請父親明示。」

楊傑依舊帶著笑容,但越是如此,便越讓楊洪覺得無力。

事實上,楊洪心裡清楚,從感情上來說,他對於楊俊是有偏愛的。

畢竟,楊家是將門,所以,對於楊俊這個能夠隨他征戰沙場的兒子,他是寄予厚望的。

雖然說,這些年楊俊行事多有荒唐,但楊洪始終覺得,他是年少輕狂,等到而立之年,自然會收斂性格。

要知道,他這個兒子雖然跋扈,但是武藝過人,兵法一道雖不出眾,但也不算差,是有成材的潛質的。

但是,與此同時,他對於楊傑,也沒有絲毫虧待的意思。

楊傑是嫡子,楊府的爵位,自然是他的,京城偌大的家業,之後也多是他來打理。

至於楊俊,他既能上得沙場,自當繼承楊氏一門的榮耀,接過楊洪的一身本領,征戰四方,將楊氏之名傳遍漠北。

雖然說,楊家已經有了一個楊信,但是,畢竟楊俊才是自己的親兒子。

所以,楊洪一直希望,楊俊能成為第二個楊信。

當然,這兩條不同的路,在楊洪看來,並無優劣之分,隻不過因為楊俊和楊傑二人的情況資質出身不同,而有所區分而已。

對於楊洪來說,這麼多年,他征戰沙場,鎮守宣府,北拒虜賊,戰功赫赫,然而,對於楊傑來說,他卻不是一個儘責的父親。

在這個兒子剛剛記事的時候,他就遠赴邊境,丟下他們孤兒寡母,在京城當中操持偌大的家業。

甚至於,連楊傑的母親病逝的時候,他都不在身邊,隻能事後趕回。

如此種種,壘在他的心中,始終是一道心結。

所以,固然楊俊隨他左右十數年,他十分寵愛,但是,對於楊傑,他也同樣想要好好培養父子之情。

但是,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自從楊洪歸京以來,楊傑對他侍奉周到,晨昏定省,孝道做到了極致,但是,楊洪始終覺得,二人不夠親近。

或者換而言之,總像是隔著一層什麼。

如果說,楊家的這四個孩子中,楊信是進退有度,楊能是穩重多謀,楊俊是恣意衝動的話,那麼楊傑這個孩子,楊洪能想到的唯一的形容詞,就是從容。

泰山崩於前而不改其色的從容!

他謙遜有禮,清醒冷靜,麵對任何的狀況,都從容無比。

就像現在,雖然這兩句話淩冽如刀,但是,楊傑的表情卻帶著淡淡的笑容,口氣輕緩的不像在說他自己一樣。

這種淡漠但確實的疏離感,讓在戰場之上從來都殺伐果斷的楊洪,也感受到濃濃的無奈。

「我隻是想著,今年是我們好不容易一家團聚的第一年,雖然你大哥不在,但是,你們兄弟也多年未見,能一起過年,總是好的。」

如果這個時候,有外人在房中,看見這副場景,一定會詫異無比。

明明楊洪是父,楊傑是子,明明是楊洪召楊傑來質問,但是現在,卻好似反了過來一般。

楊傑麵色平靜的望著楊洪,而楊洪則聲音越來越弱。

這番解釋,也真也假,至少,連他自己都覺得不那麼有說服力。

「一家團聚?」

楊傑的口中輕輕咀嚼這四個字,罕見的,他的臉色變得有些冷峭。

聲音極輕,但莫名的讓人感覺有些刺耳。

楊洪這才意識到自己所說不妥,但是一時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便隻能沉默下來。

不過,楊傑顯然也沒有在這件事情上深究的意思,隻是片刻,他便恢復了從容平靜的神色,道。

「父親,您應該知道,讓三哥入獄,並非是兒子的本意,隻是……」

楊傑停了停,沒有說下去,而楊洪的臉色,卻忽然變了變。

片刻之後,楊傑繼續道。

「其實,您心裡明白,即便沒有這番試探,三哥也難有安穩。」

「覆巢之下無完卵,昌平侯府安在,三哥便在,昌平侯府若不在,有的是翻舊帳的人,這一點父親應該清楚,否則,父親也不會進宮自承三哥的罪狀。」

「現在的局勢,三哥在獄中,比在外頭有用的多,所以,年節之下,隻能委屈父親稍稍按捺思親之情了。」

楊洪此刻的心緒,楊傑自然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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