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楊洪的自罪,朱祁鈺並沒有直接開口,而是沉吟片刻,轉向了一旁的於謙,問道。
「整飭軍屯乃是兵部主理,於卿覺得,朕該如何處置昌平侯?」
聽到這句話,不知為何,底下的老大人們,莫名其妙的就鬆了口氣。。
倒不是為楊洪,而是連他們也沒有發現,事實上,剛剛天子雷霆手段將任禮打入詔獄的行為,讓所有人都心生懼意。
這種懼意,並不來源於天子的果斷,而來自於,天子突然的轉變。
這個世界上,最讓人恐懼的事情,其實隻有一件,那就是未知!
他們不怕天子掌控全局,也不怕天子手段酷烈,但是,他們害怕自己對天子一無所知,害怕自己之前對天子所有的了解都是錯的。
這種未知的恐懼,才是最可怕的!
所幸的是,天子剛剛的這句話,讓老大人總算找回了幾分熟悉的感覺。
不過,這些人當中顯然不包括於謙,聽得天子問話,他穩步上前,拱手道。
「陛下,按照兵部所擬章程,在清丈田畝過程當中,主動如實上報田畝數量者,可以視情狀減輕處罰,主動獻出隱匿田畝者,誠心悔過者,如若未犯大罪,可酌情免於處罰。」
「臣不知昌平侯所言侵占軍屯,私墾民田之罪,究竟具體狀況為何,但是,昌平侯既然願意配合朝廷,主動補足田畝, 臣以為, 可以酌情免罰, 以彰陛下寬仁聖德。」
這番話倒是中規中矩,沒有出乎朝臣們的意外。
事實上,天子既然動問於謙, 那麼便說明,有心要放楊家一馬。
畢竟, 剛剛於謙在言語之間, 便曾經隱晦的替楊信說情。
此刻楊洪又是一副認打認罰的態度, 無論於情於理,於謙都不可能追打過甚。
當然, 還有一點原因很重要的就是,任禮已經被抓進詔獄去了。
儘管不是因為軍屯被抓的,但是, 他前腳如此激烈的反對朝廷整飭軍屯, 後腳就進了詔獄, 對於兵部來說, 震懾力已經有了。
所以,楊洪自然也可逃過一劫。
果不其然, 於謙話音落下,天子輕輕點了點頭,道。
「朝廷整飭軍屯, 其一是為復祖宗之法,明法理之辨, 其二是為嚴肅軍中綱紀,保邊軍戰力充沛, 其三是為解朝廷財政之急,非為一者。」
「整肅綱紀, 將敢於侵占軍屯之輩嚴厲處罰,也是為了懲前毖後,端正後來之人,若拘泥於此,令忠臣良將寒心,亦非朕所願。」
「昌平侯雖犯罪過,但一聲戎馬, 為國征戰,土木之役後,堅守宣府,於國有功, 雖功過不能相抵,但法理不外乎人情。」
「刑部?」
聽到自己又被點了名,金老尚書痛苦並快樂的趕緊上前,道。
「臣在。」
「昌平侯侵占軍屯一案,同樣又刑部會同兵部主理,國法在上,不容褻瀆,刑部清查此案,當秉公而行,察查清楚。」
「楊府一門,世代簪纓,於國有百戰之功,其門楣爵位,不可因此受損,除此之外,其他一應判罰,刑部當依律而行。」
「臣遵旨,請陛下放心,刑部定當儘心竭力,秉公審案。」
金老尚書點頭稱是,表示清楚。
天子這話已經很明白了,該罰罰,該判判,不必顧忌,但是,底線是要留住昌平侯府的爵位。
當然,在此前提之下,如果未犯大罪,楊家人的性命,應該也沒有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