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一章:幕僚(1 / 2)





一念至此,杜寧又是驚出一陣冷汗。

倒不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會得罪人,或者是做了無用功而感到沮喪。

因為他陡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那就是如果這種狀況變成現實,那麼,他就是純純的好心辦了壞事。

陝西一省之地,何其廣闊?

試想一下,一旦諸王真的用了這種手段,或者如果決心更大,再隱忍一番,等杜寧去到其他的縣府巡視時,再出手強行奪回杜寧已經收為「官田」和「軍田」的田畝。

那麼,那些無權無勢的佃戶,能夠反抗嗎?

必然是不能的!

如此一來,會造成什麼樣的局麵?

從官府的田冊上來說,這些田畝已經歸屬朝廷,但是,實際上它卻被諸王所控製著。

這就意味著,官府和諸王的稅賦,會同時落到佃戶們的身上。

官田稅賦本就沉重,如果再加上諸王的盤剝,那麼,佃戶們很可能辛勞一年,反倒要欠下租子。

這種狀況,完全是有可能出現的。

退一步說,諸王知道不能竭澤而漁的道理,不會過分盤剝佃戶,可田地的收成就那麼多。

諸王拿了田地,肯定不會放棄自己到手的肥肉,那麼,如此以來,就會形成另一種局麵。

那就是明明都是官府登記造冊的田地,但是,卻收不上賦稅來,隻能成為帳麵上的田畝。

要真的是這樣,那朝廷興師動眾,折騰這一場,又是為了什麼?

這一刻,杜寧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地方庶務,繁難複雜,絕對要比所謂的朝堂鬥爭,刑案審訊,要艱難的多。

這個時候,天子的聲音再度響起,淡淡的道。

「所謂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杜卿到陝西一趟,總不能隻顧自己任上的官聲功績,留下一個爛攤子,給下一任吧?」

這話頗帶著幾分揶揄之意,也讓杜寧放下心來。

天子沒生氣就好……

苦笑一聲,杜寧拱手道。

「陛下恕罪,的確是臣想的太簡單了,施政之道,不可隻顧眼前,而要想著能夠長遠發展,否則一任官員一個政策,真正苦的,還是百姓!」

所謂聞弦歌而知雅意。

天子雖然說的是留個爛攤子給下一任,但是,結合剛剛天子的一番「教誨」。

杜寧卻立刻反應過來,這很有可能是個坑。

要知道,施政方針不能連貫,固然會給下一任官員帶來麻煩,但是,更重要的是,會讓百姓的利益受到極大的損失。

他可以剛硬,但是,不能保證每一任官員都是如此,所以,想要徹底解決問題,就得想一個能夠長遠保持的辦法。

可是,冥思苦想了半晌,杜寧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道。

「臣愚鈍,有負陛下聖恩,未能有兩全其美的辦法,還請陛下降罪!」

其實,如果硬要說的話,還是有幾個辦法的。

比如說,將收回的田畝,交給軍隊的耕種,成為真正的軍屯,如此一來,隻需要派出得力的將領,配合地方的監察禦史,保證將領不和諸王勾結的情況下,讓朝廷真正控製這些土地,並不困難。

畢竟,諸王的勢力再大,也不可能動用武力去跟官軍爭搶,隻要命地方的官軍就地屯戍,自然可以解除後顧之憂。

但是如此一來,租種這些田畝的佃戶,就會全部失業,嚴重的話,甚至會產生大批的流民……

往常時候,杜寧可能狠一狠心,也就這麼做了。

可是現如今,知道了天子的想法之後,他自然不可能再去觸這個黴頭。

除此之外,激進一點的法子,譬如勸說朝廷削藩,或者直接以隱匿田畝的罪名問罪諸王,平緩一點的法子,譬如和地方的仕紳合作等等……

杜寧在朝這麼多年,雖然大多數時候是紙上談兵,但是,終歸位在中樞,見到的奏疏政務多得很。

這些辦法,他甚至能夠列舉出七八種。

但是,就如他所說,這些辦法,都有嚴重的後遺症,區別隻在於輕重罷了。

如果說,杜寧隻是一個普通的地方官,這些辦法他儘可以去用。

然而,如果說杜寧的目標,是能夠通過朝廷上下和天子的考驗,漂漂亮亮的完成整飭軍屯的任務,給自己的履歷再加上光鮮的一筆。

那麼,他就必須做到兩全其美!

還是那句話,一省之地都管不好,天子怎麼可能放心,將六部,都察院,內閣這樣的中樞衙門交給他呢?

因此,雖然內心沮喪,但是,杜寧還是不得不老老實實的承認,現在的他,距離七卿還差著一大截。

不過,這也讓他更加痛下決心,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的把這中間所有的關節都盤理清楚,拿出一個最有效,也最能兼顧百姓利益的方案來。

看著有點泄氣的杜寧,朱祁鈺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

人哪,有些時候就得好好敲打敲打!

平心而論,杜寧是個人才,他雖然飽讀詩書,但是,卻並不是那種死讀書的人,相反的,他的學習能力,和舉一反三的能力,都非常強。

前世的時候,杜寧其實是在土木之變後受到的重用,和於謙一起協理軍政,而且,那個時候他正值父喪,是被奪情起復,朝中頗有議論。

頂著這種巨大的壓力,杜寧雖然開始的時候還有些生疏,但是很快就成熟起來,屢次被於謙稱讚,幾乎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這一世,因為朱祁鈺親自統掌全局,於謙負責的事情被大大壓縮,所以,杜寧雖然同樣被奪情起復,但是,卻沒有在瓦剌之戰當中發揮太大的作用。

不過,對於他的能力,朱祁鈺是認可的。

隻是,以杜寧如今的年紀,一下子被如此提拔,雖然是機緣巧合,但是惶恐過後,心中必定會有一次若有若無的得意與驕矜。

這種情緒,可能連杜寧自己都未必能察覺的到。

但是,如果放任不管的話,杜寧勢必要吃些苦頭。

所以,這次陛辭,朱祁鈺先是對杜寧以重臣之禮待之,再毫不留情的指出他的理想化,便是想要打消他的這種焦躁之意。

一念至此,朱祁鈺心中哼了一聲。

陳循這個老傢夥,這次怎麼著也得好好的謝謝他。

自己的學生自己教不好,還得讓他這個皇帝來提點。

事實上,這場奏對,看似是杜寧辛苦,但是朱祁鈺自己,其實也不輕鬆。

他既要打消杜寧的驕矜,又要提點於他,讓他看清楚自己未來的路,而且,還要顧及到杜寧會不會受打擊太過,失去信心。

該施壓的時候施壓,該平和的時候平和,這要是換了其他人來,就算願意費這個心思,也未必有這個能耐。

眼瞧著火候差不多了,朱祁鈺繼續開口道。

「有雄心壯誌很好,但是,隻有雄心壯誌是不夠的,杜卿也不必著急,所謂一個好漢三個幫,如此大事,僅憑杜卿一人,想要妥帖解決,並不容易。」

「朕曾聽聞,地方巡撫,因事務繁瑣複雜,往往會多尋幕僚,為自己出謀劃策,解答疑難,不知杜卿身邊,可有這樣的幕僚?」

啊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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