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龐貝加圖索(1 / 1)





黑悍馬沿著山路駛來,在尖厲的胎聲中剎車。烏從車上跳下,一手提著加消音的手槍,一手拿著文件夾,戴著細框眼鏡顯得相當冠禽。「事務工作真是煩死人了,不能讓我跟夜叉一樣去打打殺殺麼?」烏疾步走到源稚生背後,先抱怨一通,然後打開文件夾,「我們抓到了十七個,還缺三個,就是龍馬、龍王和王將。」執行局在出山的路口設了路障,那些從極樂館中逃離的車都被稽查,山路上也有持槍的人巡邏。無關的人可以自由離開,執行局對他們彬彬有禮絕不為難,但如果是某份名單中的人,就會被套上黑的頭套塞進一輛貨櫃車。那份名單上的所有人都是「鬼」。是擁有危險統的混種,蛇岐八家決不允許這些人離掌控。「他們會不會逃往山裏?」櫻說,「或者那間賭場有地下通道。」源稚生沒去接烏手中的文件,他著山下燃燒中的極樂館,「聽見了嗎?有人在唱歌。」烏和櫻一愣,集中神去聽,果然在山風和木材燒裂的聲音裡有人在輕聲歌唱,聽上去應該是個極其嫵的聲。「是那個做櫻井小暮的人?」烏問道,他是個俗人,聽不懂這種高雅藝,而且對方雖然唱的是歌舞伎的調子,卻是用的中文,他更聽不懂了,他的中文僅限於「吃了嗎」的程度。「應該是。」源稚生慢慢起,「一個人在快要塌的樓裡唱著這種歌,應該是在想著什麼人吧?你們留在這,我去看看,也許能問出些什麼。」……源稚生用手帕裹手,推開了燒得滾燙的紫銅大門。隻見都是火焰,紗質的帷幕在燃燒、木凋的仕在燃燒、滿地的紙牌燃燒著捲曲起來,如果不是建造極樂館的木材用化學藥劑理過,有很好的耐燃,這棟樓早就燒塌了。源稚生拾起一張燃燒的紙牌,點燃一支煙,漫步在火場中。火場中極度缺氧,正常人這麼做可能幾秒鐘就會暈厥,但對他這種統極其優異的混種來說還算能忍。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雍容華貴的孩緩步走下台階,眼睛映著火亮晶晶的。櫻井小暮看著下方的源稚生,笑容甜地鞠躬行禮:「歡迎臨。」執掌著極樂館的日子裏經常在門口迎賓,對每個客鞠躬說歡迎臨,同樣的話說著千百遍難免厭倦,可此刻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的心卻是格外的好。因為清楚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說這句話了,其實早已疲憊不堪,是時候放下沉重的擔子,和後的人遠走高飛了,即使他們要去的是比這裏更深沉的地獄深淵。而源稚生則沉默了幾秒鐘。因為歌聲並未隨著孩的出現而停止。他錯判了!這間燃燒的館不僅隻是「龍馬」一人,還有另外一個人。可名單上的人被抓的隻剩下三位……是「龍王」,還是「王將」?他不由握了手中刀柄。「是本家的大家長源稚生先生嗎?請隨我來,有人想要見您。」櫻井小暮款款行禮。穿著古雅名貴的十二單,眼中閃爍著明亮的,今夜的顯得格外雍容華貴,簡直散發著萬丈容。《最初進化》不等源稚生答覆,轉便向樓梯上走去。樓上的歌聲忽然變了,從清婉明艷一轉變為幽怨蒼涼,源稚生突然悚然,這種歌聲讓人不自地聯想到孤魂在井中哭泣……他看著麵前的階梯,心中湧現出駭人的猜想。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純正的日本歌舞伎隻有男子才能出演,在歌舞伎中飾演人的男子被稱為形,形們用一生的時間觀察、研究和模彷,他們比人更了解人的,他們必須表演出人的,那是一種淩駕於真實人之上的、無與倫比的虛幻魅,人世間最絢爛的妖艷。無須靠,隻以歌聲和舉手投足就能顛倒眾生。因此這聽上去嫵人的聲,實際上卻是一個男人!他在沉默聲中踏上了樓梯,這間極樂館已經快要崩塌了,但幕後之人盛邀請,他沒有退步的理由,他來此就是為了揭開猛鬼眾的,為此不惜犯險境。他走上二樓,櫻井小暮站在了一個男人的背後,低眉垂目,就像日本傳統的大和子一樣溫婉。前的男人盤膝而坐,緩緩合上手中的白紙扇,發間的春桃墜落,一頭長發披散,彷佛黑的瀑布。火中,他慢慢抬起頭,出了一張與他相似彷佛的臉。時隔多年,那個男人又一次出了笑容,流出源稚生最悉的眼神。他說:「真是一個好的夜晚,重逢總是讓人心醉神迷。」「哥哥,你又來看我啦。」他抬起頭盈盈一笑,婉約秀,便如貴族藏在袖中的懷劍。而握住蜘蛛切的源稚生卻是淩厲拔,像是武士腰間的長刀。他的麵龐繃著,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眼前的男人。那個早該在當年就死在井下的男人。恍忽間,記憶中被他拋古井的重新站了起來,他且行且唱,歌聲恍如一張斑駁的古畫,上麵刻印著多年來的怨恨與痛楚,慘白的月下他抬頭,原本明照人的雙眸卻是漆黑如墨,流淌著的淚……見鬼!他想起來了!他想起來耳邊的歌聲出自於何了!這首古歌出自歌舞伎的名劇《鳴神》,是傳世名劇中最妖艷的作品之一,而他之所以能記住……是因為他最後一次回到小鎮時,稚就在神社中唱著這首古歌!那種炸麻從靈魂深炸開,遍布全,又彷佛有電流沿著四肢百骸一路蔓延到腦門頂!這些年來他一直重複地做著一個夢,夢見淒惶的雨夜下,幽深的井底一雙無神的眼睛仰天空,他從井邊俯下去看那,慢慢地出手來把他拉向井中,他無法抗拒,最終躺在了的邊,他們相擁而眠。而就是源稚。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弟弟,親手埋葬了他,此後餘生都停留在那噩夢般的時刻。就因為弟弟是個鬼,魔鬼佔據了他的軀殼。這便是他為正義支付的代價。從那以後他再也不在乎對鬼使用暴力了,因為他已經支付了這世上最昂貴的代價。從那以後他就開始想要逃離這座城市,大家長的位置或者滔天的權勢對他都不重要,他短短的一生都生活在殺死弟弟的痛苦中。他天真地認為隻要離開這個國度,去往一座沒有人認識他的世界,他就能埋葬一切往事,從頭再來。所以在那以後他既是狂徒,也是懦夫。但命運……竟然給了他第二次機會。許多年後源稚再度來到他麵前,眉眼間依稀是當初的模樣,可他的出現卻是這麼突兀,毫不給人一準備的時間。自己甚至沒有時間去想,異日重逢,他該以何麵見稚?以沉默、以淚水,還是以刀鋒?他提起手中的刀鋒,如麵對往日任何一個鬼時想要殺死對方。卻又忍不住要用儘一切力量去擁抱他……所以他提起了刀。卻沒有邁步。他的臉上麵無表,眼中有殺意有痛苦,亦有被往事追趕上的茫然。他的腦海中回憶著上一次的畫麵,他擁抱著稚,手中的刀鋒卻貫了稚的膛,他心中空地擰刀柄,攪碎了他的心臟,溫熱的濺滿他的膛……他們如兄弟般相擁,又如仇敵般相殺。不……稚並沒有反抗,他隻是抱著自己,抬頭欣喜地說——「哥哥,你回來啦。」源稚生突然退步,猛然驚醒。他從噩夢中驚醒,在剛才陷了一場不知道過了多久的噩夢。噩夢中他又回到當年的雨夜,回到了那座山間小鎮,名為鹿取的神社矗立在漆黑的夜幕下,清澈的小溪穿越小鎮,整座鎮子沉睡在綿綿的雨中,腳下的長草在風中發出嘩嘩的聲音。一切如舊。源稚生心生寒意。他剛才出了這麼多的破綻,無論是稚還是他背後的人都可以將他輕易殺死。「哥哥,正義真的這麼重要嗎?和最親的人相比,即使是世界又算什麼呢?」盤膝而坐的男人緩緩起,他肩披一件紅的廣袖和服,刺繡著大朵大朵的彼岸花,紅得就像是新流的。源稚生沒有回答他。男人眉角帶笑,目和,他今天化著澹澹的妝而來,薄薄的硃和石青抹上眉間眼角,呈現出介乎男之間的妖異之。化妝後的他真的和源稚生很像。「那就試著再來殺我一次吧,哥哥。」他的嗓音輕溫順,就如那個雨夜中擁抱哥哥的男孩一樣,口中卻是令人骨悚然的說辭。源稚生深深吸了口氣,拔刀出鞘。他努力排空雜念,讓自己的思緒重歸澄澈,他突然在心中慶幸稚的出現如此突兀。既讓他措手不及,也讓他無暇多想。蜘蛛切的刀鋒緩緩出鞘,泛著青微的刀鋒被周邊火所染紅了。不需要多想,隻需要……再一次出刀就行了。源稚生在心中默默想著,他甚至在心中高唱著《正義大朋友》的歌,一如那個雨夜中一樣,歌聲支撐著他走到了最後,殺死了自己的弟弟。命運似乎總是一如既往。腳步聲從後響起。樓梯早已幾近崩塌,來人的腳步很輕,卻還是不可避免地發出了聲響。提著兩把小太刀的櫻井明來到了門口,站在了源稚生的背後。他的目越過兩個男人,落在了櫻井小暮的上。人的艷與溫婉驚艷了他,來自緣的關係他在心中默默道,原來這就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他們從未見麵,又或許早在那所關學校中見過了,卻彼此誰也不認識誰。源稚生側過,拔出一半的蜘蛛切沒有歸鞘,也沒有繼續出鞘。源稚微瞇著眼,打量著門口的不速之客。這間屋重新恢復了寂然。直至源稚突然輕笑出聲。真是有意思,這間屋現在匯聚著一對兄弟和一對姐弟。「是你?」源稚生嗓音沙啞道,「你果然是猛鬼眾的人。」櫻井明靜靜地凝著櫻井小暮,他沒有說話,可倒映著火的眼睛彷佛已經道儘了一切。「是他讓你來的嗎?」源稚含笑問道。櫻井明目微移,落在了站在姐姐前的源稚上,他微垂眉眼:「我隻是來見見我的長姐。」長姐?源稚生一怔,目落在了櫻井小暮的上。這對居然是姐弟?「見過後呢?」「如有必要,自然是帶走。」「那現在沒必要了。」源稚微笑道。看著人對著自己溫婉一笑,櫻井明沉默地點頭,然後轉離去,毫不拖泥帶水。燒燒的朱椽紛紛墜落,櫻井明腳步輕快地避開墜落的火星。「等等!」源稚生驚怒道,這些傢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今天的一切都太過詭異和突兀了,必須有個徹底的了解!就在這時,這座朱樓猛烈搖晃,向著一邊倒塌而去。極樂館原本就在坍塌的邊緣,每個窗口都向外吐出熾熱的火舌,直到這一刻它終於撐不住了。源稚生站穩腳跟,猛然回頭找尋稚的影,卻隻看到他抱著那個孩翩然從窗戶一躍而出的背影。「哥哥,魔鬼也許就藏在我們的邊。」他來時悄無聲息,走時也一樣翩然無跡。源源不斷的燃燒著的朱椽墜落下,就像一場火雨,腳下的地板發出分崩離析前的哀鳴,巨大的燃燒木板從屋頂砸下,擋在了窗戶前。他不再猶豫,轉疾步躍出了屋門,縱跳到了一樓。這時極樂館紫銅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門軸斷裂,兩個影蒙著口鼻闖了進來。烏和櫻。櫻的製服全都燒毀了,製服下是那種黑的。烏口中一邊嚷嚷著老大你在哪啊老大,一邊忙著撲打櫻燃燒的長發。源稚生下風,罩在了櫻的上,這種特製甲胃完全皮,穿上去和赤的差別也不大。他又拔刀出鞘,切的甲胃,暴出孩紅腫的肩膀和後背。「走吧,回去點燙傷膏。」他率先走在前麵,突然間疲態儘顯。櫻裹著風,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這座名為極樂館的朱樓在他們後倒塌了,無數火星衝天而起,彷佛一隻燃燒的鳥衝向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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