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末,京州下了近幾年來最大的一場雪,氣溫創下曆史新低。從遠處看去,位於芙蓉街區中心地段的基層法院大樓被一層白雪裹蓋,莊嚴而又肅穆。
即便在這極端惡劣的天氣,法院裡依舊人聲鼎沸,掛號立案的人一點不比往日少。
林清晗抱著厚厚一遝卷宗往檔案室走,路過一樓大廳時,抬頭看了眼外麵的天,浮雲蔽日,雪還在紛紛揚揚的下,一點沒有停下來的趨勢。
她將手伸向窗外,掌心還未接觸到盈盈飄落下來的雪花,忽然一道尖銳嗓音入耳,響徹整個大廳——
“救命啊,有人持刀傷人!快叫保安啊!”
話音剛落,整個大廳內亂作一團,本就吵鬨的空間內尖叫聲四起,人流一股腦往大門外湧去。
“是誰受傷了?肇事者呢?”
“是何法官!何法官被原告當事人捅了一刀,快打120!”
“報警!馬上疏散群眾,封鎖法院大樓!”
一瞬的心驚後,林清晗逆著人流往大廳中央跑,隻見保安和法警紛紛出動,不到兩分鐘的時間,一個所謂“凶手”的頭發散亂的女子便被製服在地。
重傷的何婷捂著腹部蜷縮在地麵,腰間和嘴角不斷有鮮血湧出,大家在她跟前圍成一個圈,卻沒人敢輕易上前。
不久,醫務室的醫生匆忙跑過來,半跪在地上忙著包紮止血,等待救護車的到來。
大廳中央拉起了隔離線,林清晗想要靠近卻被隔絕在外。看著命懸一線的何婷,她捏緊雙手,指甲陷進皮肉裡。
負責聯係120急救中心的是大廳辦事員柳曼,接通電話後,她慌張描述了一下何婷的傷勢,當被問到傷者血型時,她遲疑了一秒,隨後立即求助上級:“汪庭長,醫院那邊需要立刻確認何法官的血型,麻煩您聯係人事部調一下檔案……”
人群中一道清冷嗓音響起:“A型血,何婷是A型血。”
林清晗舉起手,焦急答道。
柳曼遲疑了一秒,應道:“好的。”
大廳裡一片沉寂,落針可聞。
救護車的警鈴聲由遠及近傳來,伴隨著門外呼嘯而過的風雪聲,十分清晰。
許是急救措施不夠到位,何曼開始大口大口噴血,領口被染成刺眼的殷紅,直到看見懿德醫院的急救車開進院內,一群身著白大褂的人拎著急救箱趕來,眾人才終於看到一絲希望。
“讓開,讓出一條路來!”領隊的醫生穿過人群,麻利地打開醫藥箱,開始進行緊急救治。
一旁的庭長無比急切:“薑醫生,要先把受傷的同誌挪去救護車上嗎?”
“來不及了,拿血袋來。”薑檀放下聽診器,利落地給何婷進行二次包紮,同時對身側的年輕男子吩咐道:“小周,你準備一下,馬上給病人輸血。”
收到指示,年輕醫生立馬蹲下身取出針管和血袋,看向汪若蘭:“汪庭長,我是懿德醫院血液科醫生周暮深,現在需要立刻輸血,麻煩您確認一下患者身份和血型。”
聽見“周暮深”三個字,林清晗的身軀募地一僵,目光緊鎖在那個人身上。
剛才看見那身影時便覺得眼熟,現下聽見這個名字,以及那道熟悉嗓音,即便看不見藍色口罩下未知的半張臉,她也基本確定了,就是他。
看著那個身著白大褂的身影,她心臟如擂鼓,在這無比緊張的生死關頭不合時宜地跳動著。
好在整個過程有驚無險,輸血順利完成,何婷也被轉移至救護車上,等待著送往醫院救治。
左右不過五分鐘的時間,眼看何婷無性命之憂,大家紛紛鬆了口氣。警戒線被撤掉,現在隻等待警方趕到,將犯罪嫌疑人抓捕歸案。
人潮很快散去,一行白大褂醫生中,周暮深是最後一個離開,他低頭快速整理完所有器械,起身的那一刻,正好對上兩米開外那一雙清冷的眼。
明明隻一秒,卻好似被無限拉長的慢鏡頭,清晰到她可以看清藍色口罩之上,那雙眼在觸及到她時,瞳孔中閃過的驚訝、慌亂和不可置信。
極其倉促的一眼對視,周暮深的目光短暫掠過。他並沒有時間停留,小跑著上了救護車。
看著那個高大背影消失在視線裡,林清晗低下頭,唇角若有似無地勾起一抹苦笑。
都多少年不見了。
周暮深,他好像變了很多。
高了瘦了,整個人成熟穩重了。
隻是眼裡不再有她。
“陪護的人呢?過來至少兩個人陪護!”救護車開動前,外科薑醫生探出腦袋,焦急喚道。
聞聲,正忙著處理現場的民一庭庭長汪若蘭回過頭,應道:“來了!”
路過僵滯在原地的林清晗時,汪若蘭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清晗,你跟我一起過去。”
“哦,好。”林清晗回過神,整了整衣冠,將手裡的卷宗遞給自己的法助小李,快步跟了上去。
汪若蘭深吸一口氣,平心靜氣與她交代:“何婷手頭的這個案子與你討論得最多,你也是合議庭的一員,如今何婷受了這麼重的傷,這案子你來接手最為妥當。”
林清晗隨即點頭:“庭長,我明白。”
“等等!你站住!”大門一側,忽而一道悲愴嗓音叫住她。
林清晗頓步,回頭看向被保安鉗製住的女肇事者:“找我?”
有人驚恐道:“拉住她,看好她!彆讓她傷了林法官!”
“是你對吧?”女人咧嘴笑了笑,雙目渙散:“是你接替何婷,繼續受理我的案子?”
看著女人悲戚的目光,林清晗壓製住內心的複雜情緒,衝汪若蘭說道:“庭長,您先上車,給我半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