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望白眼睜睜看著神劍被毀,紅了眼。
上古神劍皆有劍靈,裂缺斷後,一道紫色的劍靈從斷劍之中痛苦掙紮而出,試圖逃離,卻被竺宴輕而易舉捏在手心。
劍靈掙紮,如困獸一般嘶吼:“竺宴,我本是創世神尊命劍,隨神尊劈山開海,你還未出生我便已累下創世功德!後諸神大戰,神尊將我賜予雷神!如今你竟敢斷劍毀靈,你當真不怕天道嗎!”
令黎聽到劍靈的話,一個激靈。
不能毀靈!
她自己就曾死在天罰之下,她知道天罰有多可怕,她立刻拉住竺宴的手:“不要……”
然而竺宴根本不為所動,眼底赤色湧動:“天道?本君此生最恨天道!”
聲落,掌下神力運轉,劍靈就這麽被他生生捏成碎片。
細碎的紫色流螢消散,轉眼湮滅在天地之間。
隨著裂缺劍毀靈滅,天上厚重的雷雲刹那間消散,滾滾雷聲消失,白日的天光重新照入下界。忽然而來的光明顯得清和平靜。
若是不考慮竺宴做了什麽,以及章峩的山崩地裂哀鴻遍野,那確實可以說得上清和平靜。
令黎終於反應過來,眼前這毀天滅地的戾氣和力量,哪裏是獾疏一隻未成年小獸能擁有的?
這哪裏是什麽獾疏?這分明就是真正的魔君!
他怎會出現在這裏?他不是在閉關嗎?
她扭頭看向竺宴,隻見一向覆著寒霜一般的琉璃色鳳眸中,冰冷淡漠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兩簇赤色光芒湧動,而他眉間那道殷紅的火焰卻逐漸淡去,直至若隱若現。
令黎驚怔地看著他,完全不知道眼前是什麽情況。
竺宴低眸對上她的視線,眸底的赤色散了些,眉心的火焰印記又重新明顯了起來。
他將她按在自己懷中:“別怕,從今往後再無裂缺,天雷再不會追著你跑了。”
令黎腦子裏一片茫然,心口處卻仿佛有什麽輕輕撞了撞。
痛苦的掙紮聲從下界傳來,如滅世一般,滿目瘡痍。章峩山垮了,山上的殿宇樓閣轟然倒塌,將不少弟子壓在下麵。靈力高深的試圖逃生,竺宴一手抱著令黎,隻用單手,便將他們隔空捏碎,就像捏死螞蟻那般,眼睛也不眨一下。
他很快就捏住了望白。嗓音比往日更加低沉,讓人背脊竄起寒意:“本君已放過你一次,便算是替她還了仙界的救命之恩。你且記住,今日是本君要滅你滿門,與旁人無關,你隻管讓你的天道來找本君!”
“不……”望白失了神劍便如失了唯一的依怙,想要掙紮也掙紮不動,卻還有著求生的本能,痛苦地喊道,“無漾,無漾!”
無漾自顧不暇,他不是令黎,也不奢望竺宴能像愛護令黎一樣愛護他了,但他懷疑,竺宴可能壓根就沒發現他……這就離譜,明明他就被綁在令黎旁邊。
在魔君救下令黎,斷劍滅靈的時候,他還一直被鐵鏈綁在柱子上。而後地動山搖,衝天的石柱倒塌,他跟著被摔了半死,眼見章峩山塌,就要將他原地活埋,他千鈞一發之際堪堪震斷鐵鏈,剛飛出來,就聽見望白喊他。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無漾當日入鏡,本是擔心竺宴受傷無暇自保,來保護他的,結果一入鏡就見他和令黎兩個倒在野地裏。周遭荒無人煙,隻有杏花簌簌落下,杏花樹下的兩人像鴛鴦一樣,畫麵十分纏綿。令黎一點點湊過去親他,他躺在她身下,癡情地看著她,一副隨她怎麽弄的模樣。
無漾有自知之明,他不是君子,但他怕死。非禮勿視,趕在被發現之前,他轉身就跑了。嫌人形跑得不夠快,他甚至變出原身,九尾狐“咻”的一聲,眨眼消失。
他本想在外麵等著,等那兩人完事之後他再出現,不想卻發現望白帶著眾人追來。
九尾狐一族最通幻術,無漾當即施展幻術,讓所有人走散。望白落單後,無漾降服了望白,將他囚禁起來,自己變成望白的樣子,帶領仙界眾人退回章峩。原打算就這麽帶著仙界苟活章峩山,等竺宴恢複了神力,大家跟著撿個便宜,一起活著出燃犀鏡。
結果這些人真是生怕活得太長,天天給他找事。先是昆吾的那個祝衍之,天天嚷著要追殺魔君,給明瑟報仇。他好不容易給摁住了,又忽然飛來一隻比翼鳥告訴他,竺宴和令黎去了神域。
無漾:“……”要你來告訴我,我能猜不到他們去了神域?
竺宴這輩子最快樂的時間都在扶光殿中了,如今得了機會,他還能不把人帶回去重溫舊夢?
偏偏壞就壞在,這話被祝衍之那個愣頭青給聽見了,那祝衍之當即就紅了眼,要衝回昆吾去拿停雲瑟,破開神域結界,找竺宴報仇。
無漾一聽停雲瑟,眼皮一跳。沒有辦法,隻得連忙故弄玄虛一番,說出幾個似是而非的疑點,最後自問自答拋出一句關鍵:這裏是燃犀幻境。
誒,對了,燃犀幻境裏麵,你們不能殺魔君幻象,否則大家都得死。
祝衍之被掣肘,眼見著消停了,沒想這個時候,那壞事的比翼鳥又說出了坤靈是令黎的命劍。
無漾:“……”他要說不是,他們會信嗎?
祝衍之立刻就熱血沸騰了,他殺不了魔君報仇,也要先殺令黎泄憤。
無漾可算是深深體會了一把什麽叫騎虎難下,他本意隻想帶著眾人苟活下去,等著出燃犀鏡。這下可好,隻得跟著他們一起去神域捉令黎。
原想著有竺宴在,他們去了也是白去,哪想到竺宴不知道去哪裏了,還真讓令黎落在了他們手上,這讓他抓了人又不得不絞儘腦汁想著該怎麽放。最後靈機一動,一番冠冕堂皇表示要將令黎嫁入扶光殿,讓她代表仙門與魔域聯姻,順勢便可將她送回竺宴身邊。
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令黎比他記憶中更懶了,讓她聯個姻她都能花樣百出推給別人。偏還是那比翼鳥公主,那隻鳥身上本就疑點重重,這下可好。獾疏來救她的時候,他也發現了,原打算睜隻眼閉隻眼放他們走,趕緊走!結果偏偏那壞事的比翼鳥公主竟跑來舉報!
舉報???
妖族還興舉報的嗎???
他一時騎虎難下,為了不暴露自己,也隻得跟著去捉她。
令黎說可以救活明瑟的時候,他倒是真的心動了。
燃犀鏡是上古神器,而且十分奇特,每一麵鏡子的法力各不相同。這麵燃犀鏡不是他的,他不了解,但令黎既然這麽說了,那就是真的可以。
當年誅魔大戰之中,原本是他落入陷阱,是章峩的上一任仙尊慕唯救了他一命,臨去前對他說,師弟望白行事衝動、少謀慮,希望他往後能對望白多加照拂。慕唯的救命之恩,他不得不還。若是能在明瑟這裏償還,那再好不過。於是出於私心,便答應了。
令黎寫下那封求救信的時候,他就站在邊上看著,心中真是十分同情竺宴。愛上一塊木頭,這幾萬年來都在為她生為她死,結果到頭來人家卻來一句:“你我毫無交情,若無這封信,你甚至不知道我叫令黎,是一株扶桑。”
他不知道你叫令黎?不知道你是塊扶桑??
代入一下,無漾都覺得自己快吐血了。簡直沒眼看下去,揮了揮手,讓獾疏趕緊帶走。
他也不怕竺宴來了找他算賬,畢竟他自問沒有虧待過這塊木頭,還從祝衍之手下救過她的命。等竺宴來了也是要還他這個救命之恩的,他正好順勢求他將明瑟救活,拿去還章峩的人情。
他這個算盤打得響亮,萬萬沒想到橫生枝節。被他囚禁在結界中的望白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出來了,還將他反殺。
然後他就和令黎一起被掛在了石柱上,當眾處死。
此時無漾看看衝冠一怒為紅顏的竺宴,再看看被夷為平地的章峩,心中隻有一個想法:這人要找死起來,真是怎麽拉都拉不住。
但凡望白沒有出來找死,此刻場麵不知道多和諧,說不定竺宴見到令黎一個高興,連明瑟都替他們救活了。
“你自尋死路,如今再來喊我有什麽用?”無漾歎息一聲。
話雖如此,他仍舊飛至竺宴身邊。
“君上。”
竺宴徐徐往他看來。
無漾對上他眼底的赤色,心頭一跳,還未來得及出聲求情,竺宴已毫不留手將他打了出去。
四周斷壁殘垣,無漾飛出去,後背重重撞在斷了一半的石柱之上,狠狠吐出一大口鮮血。
“君上……”他捂住胸口,痛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令黎困惑地看著這一幕,方才聽望白所言,這個無漾不是隨著他一起墮魔的嗎?竺宴為何卻要打他?
此時狂風愈發呼嘯,風吹過之處,一地嗚嗚之聲,竟分不清是風嘯還是章峩弟子的哀鳴。原本烏雲散去之後照下來的天光也如曇花一現,飛快地消失,轉眼,周遭漆黑如夜。
方才雖也不甚明亮,可那是因為裂缺引來了天雷,雷雲滾滾鋪陳在空中,遮天蔽日。可是眼下天上並無烏雲,也無雷電,天地間卻漆黑一片,四下還有狂風大作,下界嗚咽悲鳴不止。這場麵真讓人背脊發寒,毛骨悚然。
“怎,怎麽回事?”令黎哆哆嗦嗦地問。
竺宴抱著她,他渾身上下一點溫度都沒有,涼得仿佛一塊冰。
想想身邊妖風肆掠,入眼一片漆黑,唯一能觸碰到的人一身冷硬。令黎覺得自己沒被雷劈死,先要被嚇死了。
竺宴一手將她抱得更緊,一手袖袍拂動,他掌下狂風更加肆掠,哀鳴之聲幾乎衝破天際。如此詭異陰森的背景之下,他的嗓音卻是說不出的溫柔,竟像是生怕將她嚇到了似的:“別怕,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他們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