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擦身而過(1 / 2)





懸於高牆之上,經風吹雨淋已多日。他本就清瘦的麵頰,此時已瘦至頰顯。眼周一圈烏黑,深陷的眼眶讓他看起來猶如髏骨。

自從他被囚於此,之前那些將王府大門比做聖地的群臣,如今竟無一人敢來探視,唯有不常過府的敬翔來看過他三次。那些曾自詡誓死追隨的人,瞬間了無音訊。

這亂世中,誰都不想沾惹上送命的事,這點他懂。

隻是真正淪落這步田地後,他的心還是免不了為此受傷。

今日汴州城似要迎來大雨,空氣中有種悶熱讓他久違波動的心,也有些莫名的躁動。

算算日頭,已有三日。他這大半年以來,幾乎天天都在期盼這第三日。因為,今日是給他這種死刑犯投食的日子。

“朱友文!”

“唉,唉,在在。”他仰起頭看向鐵籠上方,目光直勾盯著牢卒手裡提的木桶。

獄卒自上而下看他,滿臉的嗤笑。

籠中的他目光越是認真,獄卒笑的越猖獗。抄起從桶中舀羹的瓢,獄卒沿著木桶邊沿敲打,大聲唱和。“想當初,如你這等尊貴的人,是萬不能食這餿飯。”

他並不理會獄卒的閒言碎語,目光隻盯住那木桶。

獄卒接下來便越來越放肆,將木桶中的羹食一瓢一瓢舀出,悉數往他門麵上淋去。

“哈哈哈,朱友文,你可要接住啊,哈哈哈”

高牆上的籠中,他看著羹飯傾下,竟傻傻張嘴去接。

這一幕,被暗牆一角端坐輪椅的張全義儘收眼底。

駐足觀看了一番,張全義麵無表情,神色淡然。微側頭,喚來貼身小廝推他離去。

趴在老馬背上睡了良久,待花弄影被一些吆喝聲吵醒時,老馬不知不覺已經馱著她行入一小縣鎮。

小鎮民風壓抑,街邊處處零散著蓬頭垢麵的荒民。花弄影頓時困意全消,滑下馬背行至街道一邊,請教一麵目稍微白淨些的孩童。

“小兄弟這一身風塵,是打哪兒來?還望賜教此處為何地?”

那孩童瞧了她兩眼,見她一副麵黃肌瘦粗布素裹,同自己一般像個逃荒的難民,身邊除了一匹老馬便再無其他,頓時謹慎之心亦消退。

“我同娘親和姊妹本出自青州,來此隻為躲避瘟疫。此地屬曹州管轄,臨近東都汴州。還未請教小嫂子牽著這老馬,是要去往何處?”

“啊哦,去年春上遇到征兵,家中做農桑的夫君被抓走,這一去就是一年多杳無音訊。家中老母病重,隻望在世時還能再見夫君一麵,故此民婦這才走上尋夫之路。殊不知,此去這一路竟這般遙遠,民婦是循著躲避兵荒的流民才輾轉到此。”

“一去這麼久也沒個消息,怕是已經落難咯。姑娘也是苦命人啊!”孩童身邊一神色萎靡的婦人對她言道,言語間儘是哀涼。

“啊?”她隻是隨便那麼一說,被那婦人接話,倒是生出些不好意思。

“……我爹爹三年前也是被抓去充軍,才去半年不到,前線便有同鄉捎來爹爹已故的消息。我娘親至此便生了癔病,常常說些不招人待見的話,小嫂子尚不必聽信我娘親癔語。”

“啊,無妨。”目光注視著那婦人,花弄影心中生出些憐憫。

“青州去年生了瘟疫,不是早已治好了嗎?為何你們母子四人,還流落在外?”她記得去年康勤正是被指派去了青州治亂。

“小嫂子不知,去年青州確實來了位有權勢的貴人,聽說專為青州治患而來。剛開始確實也著手做了些利害大事,誰知好景不長,患情才顯好轉,那位貴人便急急離去。青州地方官軟弱無能,竟無能到任由將將被撲滅的匪寇,在貴人離去後迅猛發展,也束手無策之。且隨之,不過數日光景匪寇就反撲而來。青州人不易,好不容易逃過一場瘟疫,卻沒躲過一群土匪。”

說著說著,孩童純真的麵容上,覆上層層怨恨。

花弄影心中一怔,她知康勤當時所急,卻從沒想過他匆忙而歸,撇下的責任便成了無辜百姓的禍事。

在師父身邊,她聽得最多,便是‘國之根本,乃民’類的言論。民生,是任何時間,任何朝代,每一位君王的職責。

師父將百姓看重,她自小便知。若師父得聞,青州百姓遭此劫難,皆因自己迷惑康勤,會不會因此對她生出嫌隙?

她心中有愧,與孩童一家道彆後,便翻身上馬而去。

之前有翩翩為伴,路上還時常弄些歸元的草藥讓她進補。她身下其實已然不痛,隻是身上偶爾還會發些虛汗,一經風極易使她咳嗽。

行走在人流中,她思緒飄遠。不知康勤是否在等她?她到底為何故,非要撇下那孩子,獨自歸返塵世?是對什麼不甘心,還是對什麼有留念?落得如今孤苦無依的境地,她從未這般沮喪。此去汴州,她突然變得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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