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燈泠抿了抿唇,就要拒絕。
在她開口前,太妃先打斷了她,將聲線壓得更薄,用一種有些奇怪的音調和節奏說道:“你的弟弟,還等著你呢。”
聽到這句話,鬱燈泠的呼吸緊了一瞬。
眼瞳控製不住地輕輕收縮,放鬆,再收縮得更緊。
放在身側的兩隻手也蜷縮起來,輕輕地發顫。
最後一切動作停止。
鬱燈泠雙眸之間的神色變得越發麻木,整張臉上也沒了生氣,像是提線木偶一般。
她慢慢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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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宮路上的薄朔雪,總有幾分心神不寧。
他們要去的地方確實不遠,明日便可到,現如今已經明月高懸,夜路難行,馬車轆轆地慢慢往前走著,也不算顛簸,他卻一點困意也無。
還要更早些回去才行。
薄朔雪乾脆翻身爬起,從布袋裏取出卷軸,借著明朗的月光快速閱讀。
早些把卷宗看完,到地方就開審。
審出確鑿證據就走,剩下的該抓誰抓誰,交給別人吧,他不管了。
如此,五日應當能辦妥吧 。
一直到了翌日清晨,車隊停下來休整。
同行的人過來招呼薄朔雪吃早飯,見到他馬車內堆滿了卷軸,嚇了一跳:“侯爺,你該不會……都把這些看完了?”
薄朔雪一邊點點頭,一邊將卷軸全都捆好,重新收回布袋裏。
“乖乖,這豈不是看了通宵?”
“也沒有。有一陣子月光太淺,就看不了。”薄朔雪淡淡答道。
“……所以你就睡了那一陣子。”對方越發吃驚。
“也沒睡。”薄朔雪搖搖頭。
沒有月光看不了卷宗的時候,薄朔雪也還是睡不著,便躺著在腦海中模擬著寫情信。
可惜模擬了許多遍,他都嫌棄用詞太過笨拙,不夠貼切,最終也沒能在紙上落下一字一句。
這倒成了比案子更困擾他的事。
對方暗暗咋舌,道:“路上條件確實艱苦,侯爺且多忍耐些,等到了黎郡,自然有好吃好喝招待,能好好歇息。”
說到這裏,那人眉梢一動,露出點狡猾的調侃來,趁著一同漱口淨麵後往餐桌邊走的間隙,同薄朔雪撞了撞肩膀,壓低聲音道:“今夜是到黎郡的第一晚,乾不了多少重活,不如,去喝杯花酒嚐嚐?”
這花酒自然是在煙花柳巷喝。
薄朔雪瞥了他一眼,這一眼,就叫對方愕然住口。
因為那一眼中,明晃晃地寫著“你這個人怎麽這樣子好可怕噫”。
那人眼見著薄朔雪在桌上拿了四五個餅子,端了杯茶水,就飛快地跳上了車,簾子落下之前,斬釘截鐵地留下一句,“不去”。
那人:“……喂!”
莫名覺得被嫌棄了,好不爽。
薄朔雪快速地嚼著餅,日光從車窗外照進來,落在他眼中,將眼瞳映得透亮。
他回去就要同長公主告狀,外邊的男子實在是不守心德,嚇死他了。
唉,回去。
好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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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平宮中,佛堂大門緊閉。
長公主在這裏邊兒,已經待了整整一夜了。
偶爾大門張開一條縫隙,一個青衣人影悄悄溜進去,頭發在腦袋頂上盤成一個圓圓的發髻,插著一根古樸的木簪,分明是庵裏的打扮。
道姑進去後,大門又重新合上。
佛堂前用來跪拜的三個蒲團被並在了一處,長公主躺在上麵,似睡未睡。
長發無人打理,已經散落了一些到地上,沾染了灰塵。
道姑在長公主麵前站定,垂眼盯著她。
那眸光像兩把鋒利的刀刃,絲毫溫情也沒有,能活生生地將人的皮、血、肉、骨拆卸下來,一樣一樣地稱量。
“殿下。”道姑幽幽喚道,“可有反省麽。”
鬱燈泠睜開雙眼,盯著屋頂。
那雙無機質的眼睛不似活物,好半晌,緩慢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