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1 / 2)





早上平安無事,仿佛未曾發生過任何事地過去了。

後來,兩個人回到自己家的房間再睡了一覺。然後被阿姨叫起來,他們佯裝若無其事,就像平常一樣重複的普通早晨,出發去做體操。他們經過數小時前搬著我通過的道路,路過藏著我的稻田旁邊,也裝作漠不關心的模樣。阿健一裝出蠻不在乎的樣子,就讓人覺得好像真的和他沒有關係,非常不可思議。彌生抓著阿健的衣角不肯放開。

“彌生可以先回家啊。反正你待在這裏也沒事做吧。”

做完廣播體操,在卡片上蓋章之後,就可以回家了。可是今天不一樣。高年級的男生要留下來,準備今晚的煙火大會才行。所謂準備,隻是把沉睡在神社倉庫裏的木頭長椅和香油錢箱搬出來,還有確認用募款買來的煙火之類的簡單事項。應該也不會花上太多時間,所以彌生打算和阿健兩個人一起回去。

“不要,彌生也要一起。”

彌生跟在四處尋找神社倉庫鑰匙的阿健後麵,微笑著說。她的脖子上搖搖晃晃地用繩子掛著兩人份的廣播體操卡片。

不久後,阿健走近聚集在神社一角的老年人集團,是槌球俱樂部的人。

“對不起,我想借用一下倉庫的鑰匙。”

阿健大聲說。彌生躲到阿健背後去。

“哦,準備煙火大會是嗎?這麽說來是今晚呢。鑰匙的話,田中先生,在你那裏吧?交給這些孩子吧。”

福態的老爺爺聽到阿健的話,點了點頭,催促一旁的老爺爺交出鑰匙。

隻露出一點頭來偷看情況的彌生看到被稱做田中先生的人,嚇了一跳,緊抓住阿健的背。

被稱做田中先生的老爺爺,白發濃眉,正是今早差點發現他們的那個雷公爺爺,可是雷公爺爺本人根本不曉得這件事。

“我知道、我知道,倉庫的鑰匙在我這兒。既然要去,小林先生,要不要順便把槌球的道具也一起收進倉庫裏?”

“說的也是。那麽各位,就在這裏解散吧!”

小林爺爺這麽說,於是大家各自拿著打槌球的槌子回家去了。然後雷公爺爺跟小林爺爺抱著幾個讓槌球的球穿過的門字型道具,和阿健一起過去。那是叫球門的東西吧。那些道具都收在神社的倉庫裏,槌球俱樂部的老人家們每天早上都會拿出這些道具來練習。

即使麵對雷公爺爺,阿健也絲毫不為所動,但是彌生卻緊張得連旁人都看得出來。她抓住阿健衣服的手更加用力,不斷地移動,讓阿健擋在她和雷公爺爺中間。

“你是橘先生家的兒子吧?叫什麽名字去了?”

“我是阿健。她是彌生。喏,彌生,打招呼啊?”

被阿健催促,彌生向雷公爺爺行禮。一副戰戰兢兢,隨時都怕會被咬的模樣。

看到那樣的彌生,老爺爺們臉上露出笑容,可是笑容立刻就被陰霾籠罩了。

“我記得小妹妹是最近失蹤的小朋友的朋友吧……?”

小林爺爺看著彌生說。他是在說我。彌生的臉色一暗、變得僵硬地點點頭。那陰沉的表情是出於不安和恐懼,但是兩個老人家似乎不這麽以為。

“這樣啊……讓你想起難過的事了。可是小妹妹也要小心,別被綁架犯拐跑羅。阿健也要好好保護彌生唷!”

“是的!”

看見阿健強而有力的回答,兩個老人家滿足地點點頭。雖然明知道那是演戲,彌生還是忍不住有點高興,羞紅了臉。

就在聊著這些事的時候,阿健和彌生還有兩個老人家來到了倉庫前。老舊的倉庫隻有門是用堅固的金屬製成的,看起來相當沉重。雷公爺爺把手中的幾個球門放到地上,解下掛在腰問的鑰匙串。然後他從鑰匙串當中找到寫著“倉庫”的鑰匙,插進鑰匙孔中旋轉。

“喏,鎖開了。”

可是即使阿健使儘全力把門往旁邊拉,沉重的門也文風不動。

“這個倉庫的門一動也不動啊,是怎麽了嗎?”

“這個門有的時候會很難開,剛才拿道具出來的時候明明還很順的。或許是滑輪怪怪的,之前就一直有人拜托要檢查看看了。”

小林爺爺說著,把球門放到地上,然後和阿健一起用力扳動門扉。彌生跟雷公爺爺也加入行列,大家同心協力想要打開門。但是門板雖然喀嚏搖晃,但卻似乎還需要更大的力氣才能夠打開。

“喲喝!大家怎麽啦?你們在努力做什麽呀?”

綠姊姊說著這種話,定近漲紅著臉使力的四個人。她穿著牛仔褲,一臉悠哉地跑了過來。

“綠姊姊也過來幫忙啦!就像你看到的,大家都在加油啊!”

阿健不客氣地對旁觀的綠姊姊說。

“哦哦,這樣啊。阿健今天要準備煙火大會呢,辛苦你了。大家好像在加油,那我也來幫忙好了。要感謝我喲!”

綠姊姊說道,也加入打開倉庫的隊伍。

或許是由於綠姊姊的加入而使得大家的力量超越了倉庫堅持的力量,倉庫沉重的門終於發出刺耳的聲音打開了。

“綠姊姊真是蠻力驚人……”

聽到阿健的呢喃,綠姊姊輕輕敲了一下他的頭,走進裏麵。大家也跟著走進去。

裏麵很陰暗、潮濕。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放置了種田用的鋤頭和犁具,裏頭充滿了稻草的味道,令人窒息。太陽光從奸不容易打開的門口照射進來,浮現在四周的塵埃就像水中的微生物般礙眼極了。

“有好多東西呀……”

彌生興致勃勃地呢喃道,四處張望。農業用具、不知道裏麵裝了些什麽的紙箱、還有細長的木材等等,雜亂無章地堆積著。空間相當大。

“田中先生,既然都來了,就趁現在換一下門的滑輪吧?”

小林爺爺把藍色油漆快要剝落的球門放到倉庫的角落,對雷公爺爺說。不等雷公爺爺回答,就把堆在上麵的木箱子搬了下來。

裏麵裝著好幾個散發出暗淡銀色光輝的新滑輪。那些滑輪格外地巨大,上麵的部位有可以插進金屬零件的洞穴。

兩個人從倉庫裏拿出滑輪和工具,走近倉庫門。為了更換滑輪,他們打算把門拆下來。

阿健看也不看那樣的老人家們,正要把木頭製的小香油錢箱從裏麵拖出來。即使這是個隻有在這類活動才會拿出來使用的小香油錢箱,也大得讓阿健無法一個人拾起來。

“我也來幫忙。今天可真是綠姊姊萬萬歲的日子呢!”

綠姊姊也一起把香油錢箱從裏麵拖出來,然後抬起一邊,搬出倉庫外頭。彌生沒有可以搬的地方,隻能黏在阿健旁邊定。她無事可做、慌張地望著兩人。

“喂喂,很危險晴。現在要把門放下來了。”

雷公爺爺這麽叫道,三個人向他道謝之後,就這樣定向祭祀神明的木造社毆。隻要把香油錢箱擺到木頭樓梯上,阿健的工作就完成了。這樣一來,就可以跟高年級的人說再見,回家去了。

“喂喂,煙火大會是幾點開始啊?阿健跟彌生也會來吧?”

兩人點點頭。煙火大會的期間,他們打算把我的事給忘了。反正那段時間裏,也不能把我搬到神社的石牆去。村民會聚集在那裏,兩個人想做的事情極可能會被看到。因為我現在被安全地藏在田裏,他們希望至少在這段期間裏忘了我的事。

“那樣的話,我也來參加好了。你們知道嗎?其他的小朋友好像要做好玩的事唷!”

“好玩的事?”

彌生對綠姊姊的話起了反應。

“對。他們把買來的普通煙火用繩子串起來,要同時點火唷。他們說要做尼加拉瓜大瀑布。”

綠姊姊露出有如向日葵般燦爛的表情,發出笑聲。彌生閃爍著眼睛,一次又一次地問:“真的嗎?真的嗎?”她在想像。想像美麗的光之花朵一口氣發光綻放,有如瀑布的光之洪水傾瀉飛舞的情景。想像那迫力十足、如夢似幻,卻隻有十幾秒鍾、短暫而虛渺的夏季之花。

“真的唷,所以要趕在那之前來唷!”

彌生用力地一次又一次點頭。

“喂喂,會頭暈的,別點啦!”

被這麽製止的彌生表情開朗,甚至無法讓人想像她最近完全消沉下去的模樣,以季節來比喻的話,就像夏天一樣。

綠姊姊俯視著那樣的彌生,露出像是高興,卻又有些憐憫的眼神。

阿健搬著香油錢箱的一邊定著,為了在綠姊姊問他問題時能夠立刻回答,他一邊聽著兩人的對話。但是他腦中在想的卻是完全不一樣的事。

要怎麽樣把五月搬到石牆上——阿健一麵把香油錢箱放到木頭樓梯上,一麵想著這個問題。

“那,阿健也一定要來唷!少了煙火就沒資格談論暑假羅!最重要的是,或許可以看到我穿浴衣的模樣晴!”

聽到綠姊姊的話,阿健留下靦腆的笑容,望向神社角落的石造建築物。

至今為止他一直覺得總會有辦法,但是重新審視它,這座石牆實在是高到不可能抬著我爬上去。

可是非上去不可。非把我丟進開在上頭的洞穴不可。若問為什麽,因為這是他們所想得到的最不會被發現的藏屍方法。

然後阿健愉快地、一副期待著今晚的煙火大會的模樣,對綠姊姊回以微笑。

把香油錢箱放到樓梯後,阿健爬上石牆。高年級生們聚集在那裏,阿健是去報告工作完成的。報告完畢之後,在“可以回去了”以及“要照時間來唷!就算阿健沒來,我們也會自己開始唷!”的聲音送行之下,阿健和彌生回家了。阿健爬下石牆的時候,確認了周圍。

石牆上鋪著木板。那是為了不讓低年級生掉進底下的洞穴所采取的措施。一個高年級生挪開那塊木板,把寫著“大豬排”的零食空袋丟進洞穴。再過不久,我也會像那樣子被丟進去吧。

仰望上方,石牆上伸展著粗壯的樹枝。托它的福,夏天的陽光變得微弱,石牆上形成了樹蔭,十分涼爽。

“媽,你不是有收集繩子嗎?繩子放在哪裏?”

剛回來的阿健,對躺在客廳看電視的阿姨問道。

“繩子?找繩子乾嘛?”

“係在電燈拉繩上的繩子不是斷掉了嗎?我們要自己挑新的繩子啊,繩子在哪裏?”

休息的時間被打擾,讓阿姨的心情有點不好,但是她或許是接受了阿健的說詞,站起來往儲藏室走去。一會兒之後,她拿著寫著“tirolian”的金屬餅乾盒回來了。那個餅乾盒的空盒子在橘家是裁縫箱的象征。有一次綠姊姊帶了那個牌子的餅乾來訪,看到那個盒子的彌生甚至說“什麽,原來是裁縫箱啊”,失望不已。

“喏,從裏麵挑吧。挑好了再放回這裏。話說回來,這些繩子也是會派上用場呢!”

“雖然是好幾年一次的比例。”

自豪的阿姨聽到阿健的話,目瞪口呆。

“……你才五年級吧?已經學到比例這個字了嗎?”

“呃,這些繩子我全部拿去房間唷。要是擅自決定的話,搞不好彌生會生氣。”

阿健沒有回答阿姨的問題,把整個盒子拿回房間去了。從重量來看,裝在盒子裏的繩子數量應該不少。阿健拿著好幾年都沒有使用,累積在那裏的“去店裏買東西時用來綁的,相當堅固的繩子”,動起腦筋來。

有這麽多的話,應該勉強可以把五月拉到那上麵去吧……。

他似乎打算明天付諸實行。在那之前,他想試試看自己想到的簡單機關定否能夠順利運作。

阿健的腳步停了下來,阿健的爺爺跟奶奶在向他招手。

“什麽事?”

“阿健啊,煙火大會是今天晚上吧?”

“思,是啊。”

“這樣、這樣。我們也去看看好羅,是吧,奶奶?”

爺爺轉向奶奶說。看樣子,爺爺似乎隻是想要確定這件事而已。爺爺跟奶奶沒有再問他什麽。

“嗯,爺爺跟奶奶也一起來吧!一定很有趣的。”

阿健留下這句話,再次往房間走去。

爺爺跟奶奶悠閒的說話聲從背後傳來。

“這麽說來,是今天晚上吧?”

“是啊。明天早上去看看情況好了。”

“好啊。”

“上頭開始放水,正好是煙火大會開始的時候吧。要流到這邊的田裏來,得花點時間呢。”

看樣子,今年似乎無法悠哉地觀賞煙火了……,阿健一麵走進房間一麵想。

就這樣,時間朝我們的最後一個晚上流逝而去。

四周染上夜色的時候,阿健和彌生手牽著手跑過石子路。

神社那裏,煙火大會應該已經開始了。距離水流進曬田的稻田裏,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兩個人為了把我回收,朝今天早上的那片稻田跑去。他們打算就這樣把我搬到石牆的洞穴,為一切劃下句點。

“彌生,快點!”

阿健叫道。他背著一個黑色的背包,每當阿健奔跑,它就激烈地搖晃。彌生不曉得裏麵裝了些什麽。她隻知道裏麵有連接起來之後變得相當長的繩子。因為直到剛才為止,他們兩個都還在房間裏綁著無數條繩子。他們把餅乾盒裏的繩子全部係在一起,弄成一條長長的繩子。這個作業花了相當長的時間,讓兩個人心急如焚。

就算水流進田裏,把我浸濕,兩個人也不會蒙受多大的損害。即使如此,他們似乎還是想要阻止我沉入水裏。

神社那裏傳來衝天炮的聲音。它飛到天空的高處,“砰”地爆發了。

“哥哥,我記得是在這附近,五月應該是在這附近的。”

“是啊……”

兩個人從石子路上望著我這裏,但是他們似乎都不知道我確切的位置。

手電筒由彌生拿著。彌生擔心會不會又發生像今早一樣的事,但是阿健說不要緊。就算被別人看見,隻要說是去參加煙火大會,應該都能夠輕易蒙騙過去。

“……在更前麵嗎?”

彌生困窘地呢喃。阿健也露出同樣的表情,掃視稻田。兩個人看著和我完全不一樣的方向。

“到底藏在什麽地方呢,我忘記正確的地點了……”

這次神社的天空一帶散發出帶有些許顏色的朦朧亮光。好像是點燃了像噴泉般發出光芒的煙火。

就在這當中,水流也宛如命運的沙漏股不斷地流進水路。

“彌生,走吧!進去裏麵找五月。”

阿健說著,走進田裏。彌生也跟著下去。

兩個人忘記把我藏在哪裏了。稻田是這麽樣地遼闊,對小孩子而言太過廣大了。

他們把手電筒的光朝著地麵,不放過任何一點蛛絲馬跡地尋找我。兩個人分頭撥開綠色的稻子搜尋。

即使如此還是遲遲無法找到我。好幾次他們就經過我身邊,卻絲毫沒有發現我。

就在這個時候,焦急的叫聲傳進阿健的耳裏。

“哥哥!水開始流進田裏了!”

彌生的腳被水浸濕,有一半埋進了變軟的泥土裏。我所在的位置泥土還是乾的,但是水確實地漫延到整片稻田了。

“彌生,快點找出五月!地麵變得泥濘不堪的話,會很難走,就更難找了!”

充塞著黑暗的夜晚。承受著夏季的烈日,成長到足夠隱藏一個小孩子的深綠色稻子。這些稻子覆蓋住彌生的四周,仿佛不讓她逃跑似地團團包圍住她。

那種壓迫感,以及從鞋底逐漸滲透進來的水的觸感,讓彌生感覺到恐怖感從腳底竄爬上來。

“哥哥!”

彌生發著抖,發出哭泣般的叫聲,奔向阿健那裏——為了抱住阿健,好止住顫抖。

這段時間裏,我冰冷的背被水濕透了。看樣子流進田裏的水已經淹到我這裏來了。再過幾分鍾,我就有一半沉進泥濘裏頭了吧。

彌生彷佛被猛獸追趕似地跑了起來。她的心底似乎確實看見了追趕著她、或總是責備著她的猛獸形姿。

阿健把手電筒的光照向彌生,傷腦筋地搔著頭。

跑過來的彌生浮現在圓形的光圈中。可是,她的身影卻突然消失在稻子裏頭了。

“彌生!?”

阿健焦急地叫,往彌生那裏跑去。

在那裏,彌生趴倒在地上,連稻子也一起壓倒了。她在哭。絆到而跌倒的時候,恐怖的絲線似乎也一起繃斷了。阿健一走近,彌生便拚命抓住他,嗚咽起來。

“不要緊的,彌生,乾得好。”

阿健安慰彌生,然後稱讚她。他指向絆倒彌生,害她跌倒的地方。

被彌生用力踢了一腳,我的身體歪掉了一些。即使如此,我還是沒有半句怨言,從像海苔卷般裹住我的草席的兩端露出腳尖和頭發。

“喏,彌生,把五月搬到神社吧。田裏進水之後,大家會對水田的狀況很敏感,不能把五月就這樣放在這裏。”

然後他搬起我來。彌生也支援似地,擦掉眼淚,抬起我的腳。

我被搬起來的時候,水滴從背後滴了下來。水已經流滿了田裏,加上我的體重,兩個人的腳陷入泥濘。

然後他們往石子路走去。深深地吸滿了水的泥土,就像要抓住他們的腳、不讓他們逃跑似地纏繞上來。

即使如此,稻田完全沉入水中,符合水田之名地布滿了水的時候,搬著我的兩個人已經從田裏逃脫了。可能是差點滑倒,兩個人的身體渾身是泥,就像剛下完田似地慘不忍睹。

儘管如此,兩個人還是沒有停下腳步,總算來到圍繞住神社的圍牆邊了。從人口處到石牆有相當的距離,他們決定直接越過石牆附近的混凝土磚牆。

來到這裏之後,就能夠清楚地聽見神社裏的煙火聲,也看得見色彩鮮豔的煙火煙霧,連參觀的人群的說話聲都能聽見了。可是這些說話聲也隻是更加深了彌生的不安。因為人愈多,被發現的危險性就愈大。

“越過這裏就是神社的境內了,彌生。進去以後,就一起抬著五月跑到石牆那裏。要小心別被來看煙火的人看見喔。”

聽到阿健叮囑般的忠告,彌生以認真的眼神不安地點頭。

阿健看見彌生回應之後,重新轉向混凝上磚牆。牆的高度約在阿健的頭上,以彌生的身高來看,就算伸手也構不到頂。

“那,一開始哥哥先把彌生推上去,彌生先進去神社裏。然後我把五月丟進去,最後哥哥再進去。”

阿健這麽對彌生說明,他可能是判斷彌生一個人沒辦法越過圍牆。彌生一樣老實地點點頭。

“好,那就快點。在這裏不被人看到是最困難的。從牆上眺下去的時候,小心別扭到腳羅!”

阿健說完,抬起彌生,讓她爬到磚牆上。

此時煙火大會已經進入中盤,孩子們一一點燃比拿在手裏的一般煙火更加昂貴的機關煙火或升空煙火等,綻放出花朵。他們還得接待前來參拜社殿的人,也必須把煙火分給跟著父母親一起來的年幼小孩。這是村子的習俗,是為了不讓人們忘記對社殿裏祭祖的神明的崇敬之心。

爬到混凝上磚牆上的彌生就這樣眺下另一側,進入神社上地的彌生,鼻子嗅到了煙火刺鼻的火藥味。

但是,那不過是微不足道的衝擊罷了。

距離彌生剛跳下來的場所沒有幾步遠的地方,有許多人聚集成一道人牆。雖然人們的視線都盯著神社中央綻放的煙火,但是難保什麽時候會突然轉過來。要是那個時候我的屍體被看到的話就糟糕了。

彌生對抗著爬上背後的冰冷恐怖,按住抖個不停的雙腳,她想告訴應該在圍牆另一邊的阿健這件事。不能過來,這裏有人,不能把五月丟進來。她想這麽叫。

但是應該從顫抖的口中說出來的這些話,卻因為看到了從天而降的我,沒有化成聲音。

色彩豔麗的光之洪水從彌生的背後湧了上來。在溢出看煙火的人群隙縫問的桃色及綠色的光芒照耀下,被草席包裹的我的屍體“咚”地掉到地上。

“哥哥……!”

觀眾和阿健並沒有聽見沙啞而細微的那道叫聲。

我掉到地麵的聲音或許也傳到人牆那裏了。彌生染上絕望與恐怖的臉沾滿了淚水,仰望正要跳下磚牆的阿健。

阿健從磚牆上俯視觀眾形成的人牆,微微皺眉,然後他在我的身旁著地。

“彌生,不要哭……”

阿健安慰彌生,想趁著看熱鬨的人還沒有注意到這裏之前前往石牆。事情就發生在這個時候。我掉下去的聲音果然還是被人聽見了。

“哎呀,這不是阿健跟彌生嗎……”

人牆當中的一個人發出聲音,回過頭來。彌生全身僵直,緊抓住阿健的乒。

那個人的臉在煙火的光亮中化成黑影,看不太清楚,但是兩個人都認得那個聲音。凝目望去,那個人的表情陰沉,充滿了悲傷。

“阿姨……”

阿健向我媽媽出聲。他的音色有著憐憫和安慰,但是我知道那是演戲。阿健還沒有放棄要把我隱藏到底的念頭。

“阿姨……五月呢?她沒有來參加煙火大會嗎?還沒有找到嗎?”

我的媽媽搖了搖頭——沉痛地、隨時都會崩潰地。唯一的一個孩子行蹤不明,她隻能懷抱著回憶,前來參加這場煙火大會,好看看記憶當中的我的笑容。

每年夏天的這個晚上,我都會讓媽媽帶著我來參加煙火大會。然後和阿健還有彌生一起看煙火,放煙火,製造炫目得讓現在的我無法直視的回憶。

然後今年,我們也像這樣三個人一起來了。

“這樣……。要是五月趕快被找到就好了……”

阿健謹慎地措詞。電視還沒報導我失蹤的事。因為不管怎麽找都找不到我,警方才剛開始調查與綁架案相關的可能性。恐怕明天左右,這個村子裏就會塞滿了電視台的人吧。

“……阿健,謝謝你……。阿姨看著煙火,就好像想起了五月。然後覺得五月就在阿姨身邊……”

彌生的手用力緊抓住阿健的手臂。彌生在發抖,因為我就躺在她的背後。雖說黑暗被煙火映照得淡薄了些,但是依然籠罩四周,所以媽媽還沒有注意到我。可是不曉得她什麽時候會發現,彌生緊張得都快瘋了。

媽媽一直在尋找的我,就躺在她的旁邊。

“阿姨,五月一定會被找到的。你要打趄精神來呀!”

阿健說,露出微笑。那是有如拭去我媽媽的不安、甚至讓人覺得我明天就會突然跑回來般的笑容。

看到那樣的阿健,媽媽沒有出聲,隻是靜靜地流淚哭泣。周圍的人群都沒有注意到我們,綻放在神社中央的煙火讓他們發出感動的歎息及驚呼。

“謝謝你……,謝謝你阿健……”

沭浴在彩色的光芒下,媽媽不停地對阿健道謝,她的眼裏充滿了感謝。

彌生也快要哭出來了。她是想起了和我一同遊玩的日子,還有一起觀看的煙火嗎?或者是明白了自己的罪孽有多麽地深重?

即使被這樣的兩個人前後包圍,阿健依然窺伺著把我搬到石牆的機會。

“阿姨,不可以哭唷。就算哭,五月也不會回來呀。喏,快看,豪華的煙火就要放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