擋箭(1 / 2)





洪昌作為長江以南必爭之地,城池曾十幾度易主,兵匪們來了搶,搶了走,就算是金銀財寶藏進地底十三尺也要被搜刮走了。

燕朝太祖打天下之際,隨軍的燕熾曾來過此地,隻見到了殘破的洪昌,到處都是無名的屍首,稚兒的嚎哭,滿目瘡痍,入目皆是地獄。

相比起如今的繁華,過往倒也隻像是一場難以醒來的噩夢。

他與徐鬆二人上門出示雁行軍的手令,若周令言還認當年在軍中賬房的情誼,便來見一兩眼他這位故人。

洪昌太守的門房先是一驚,隨後將二人迎進府中來,殷勤地送入偏廳,端上茶碗後,便道,已差人去府衙內請老爺。

等了一盞茶的時候,徐鬆頗有些坐立不安,燕熾卻折了偏廳外池塘邊的楊柳枝,去逗水塘內遊弋的錦鯉。

徐鬆焦躁地望著半黑半白的天,洪昌即將入夜:“老大,怕是不會來了。”

燕熾也側目瞟了眼天,微微歎了口氣:“幼時與周太守論治國之道,周太守隻言,治國之道,愛民而已,如今的他,心中又還留存幾分昔年之誌呢?”

徐鬆恨道:“無恥匹夫,小人也!”

當今大燕正統與瑾王隔江而立,大多數人心思浮動,早已選定好投靠的目標,相比起燕熾的少年稚嫩,瑾王這塊陳年的臘肉更受投資者的青睞。

一是因二者帶兵打仗的經驗,燕熾略遜於瑾王。

二是因功勞分配不同,長江南北實力相距不大,從龍之功,和平叛之功,二者之間自然有所不同。

周令言曾經是皇帝心腹,特意派給太子,入了太子的雁行軍,而後靠著太子的東風得到了洪昌太守一職,可到了洪昌不過八年就背主暗投他人,徐鬆著實唾棄。

徐鬆正發牢騷之際,突見燕熾麵色凝重,不動聲色地起身,徐鬆立刻會意,警惕地望向偏廳處的小道。

電光火石之間,燕熾眉眼一厲,那沾著池水的柳枝傾甩而出,竟好似一把鋒利的軟劍,打得來人一個激靈。

來人一身布衣手持細劍,滿臉凶光,被猝不及防地鞭打,臉上霎時浮現出一道駭人的紅痕,發出一聲慘烈的哀嚎,燕熾趁機劈手奪劍,幾個來回之間就將人踹進池塘,驚了一池遊魚。

燕熾冷笑一聲,將利劍拋給徐鬆。

一躍踏上柳樹樹乾,攀上太守府高牆,反身探手拉上徐鬆,趁著此人自顧不暇翻出偏廳。

傍晚寂靜的太守府徹底醒了,如一隻已經驚醒獵物的捕手,正虎視眈眈地向燕熾與徐鬆二人圍剿而來。

燕熾沉著臉望了一眼天,轉身抽出徐鬆腰間的軟劍,擊開幾支暗箭,羽箭四散,巨大的衝擊令箭頭慣進廊道邊的花圃中,伴隨著餘震,箭羽在花叢中輕顫,好似一朵滿腹殺機的花。

天光將暗,風雨欲來,太守府上點起火把,衛隊的喊叫聲,行動間兵甲相撞聲,不絕於耳。

伴隨著一聲刺耳而高昂的“來人啊!抓賊啊!”,這場遊戲正式拉開序幕。

燕熾聽出了這句話來自門房,暗中記下一筆,踹開一道門,將箭雨擋在門外。

二人順著廊道東躲西藏,帶著衛隊兜兜轉轉,如放風箏一般溜著衛隊,燕熾甚至中途順手拽了一根晾衣杆。

二人溜進太守府西苑。

西苑與城中河道僅有一牆之隔,最適合逃生不過。

可顯然,周令言也深諳此事。

無數道黑衣,以逸代勞之人沉默地守在門邊,一見二人進入,齊齊拔出刀劍,冷冽的刀光晃得徐鬆背脊生涼。

徐鬆咬牙怒罵:“他日定將周令言碎屍萬段!”

燕熾短促地笑了一聲,眉目間竟瞧不見絲毫怯意,他反而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埋伏的方位:“子德,還記得那日縱馬追擊東蠻,被圍河曲。”

燕熾耍了個棍花,與徐鬆脊背相抵。

徐鬆大笑一聲:“當時大哥一人一槍,大丈夫生來便要建功立業,死生又有何懼!”

一黑衣人冷笑一聲,正要揮手,叫他們瞧瞧厲害,數道人影蠢蠢欲動,儘皆目露凶光。

卻隻見燕熾清了清嗓子:“來人啊!抓賊啦!”

那聲音竟學了那位門房七八分像,在火油湯鍋似的太守府內炸起一道驚雷。

追著燕熾徐鬆二人緊咬的太守府衛隊淩亂的腳步直奔西苑而來,燕熾與徐鬆二人本就吊著他們不遠不近當狗溜著,此刻一聲又一聲“抓賊啊!大人賞銀千金!”的聲音響起,西苑頓時成了太守府中的焦點。

燕熾故技重施,趁著黑衣人們一時亂了陣腳,猛地甩開西苑的門拔腿就跑,二人一路抱頭鼠竄,衝向燕熾踩點過的北苑。

北苑離府衙很近,約莫三兩百米的距離,毗鄰城防軍營地。

瞧方才燕熾大義凜然的模樣,任是誰也沒想到他義正嚴辭之後的狡詐。

徐鬆劈開一支箭:“大哥!那群人追上來了。”

燕熾一拽徐鬆,抓起一支羽箭,反手射出,他帶著徐鬆換個方向奔襲北苑。

燕熾麵容嚴肅,周令言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了他過往在他心中塑造的形象,他隻遞上了一枚軍令,卻叫周令言慌了手腳派人圍殺,一盞茶的功夫,就能調動如此私兵,裝備精良,受過大量訓練,甚至能做到令行禁止,夜中設伏。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

燕熾瞳孔一縮,揮棍向前而擊,與來人交手三兩回合,不由一喜:“大圓!”

來人正是緊趕慢趕,終於趕進場中的方大圓!

“大圓!你為何在此!那小兒——”被拽進廂房的燕熾擰眉。

“咱們的殿下就算是陷入九死無生之境地,其膽魄卻依舊叫人心驚,居然還有閒情逸致關心無知小童的行蹤,還真是遊刃有餘。”

三人儘皆一愣,循聲望去。

洪昌城已然入夜,屋內未能點燈,觀察著窗外的人扭頭回望,神色淡然而清澈,鴉羽般的長睫如同蝴蝶顫動的羽翼,她是如此的從容不迫,清亮的眼眸如同月色下的湖泊,平靜如此,沉靜如斯。

就連燕熾也不由得冒出了一個想法。

先前那些尖銳刺耳的話語,真的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嗎?

如皎月般的美人歪著頭,上下打量了一番狼狽的徐鬆和燕熾,紅唇輕啟:“倒是咱們來得不巧了,大圓將軍,殿下如此從容不迫,想必殿下必能憑借自己飛出這太守府吧?真是為咱們大燕有這樣一位殿下而高興啊。”

燕熾先是被罵得一愣,茫然地眨眨眼,嘴唇開合,那娘子微笑著,端莊而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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