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仙魂中,如今可是帶著本座的契印。”】
天殿,一應仙侍都被揮退到殿外守候,天帝在座上閉目思索,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君恭敬站在下首,一時無言。
半晌,才聽天帝發問:“此卦可當真確?”
諸位老君互相看看,各自都從彼此的眼神看讀得幾分猶豫。
又是短暫的沉默,片刻後,還是星宿仙君認命上前,躬身作揖:“天道運作,終究不可先知,不敢說是千真萬確。隻是……此乃我等幾位仙君聯合預測,卦象所指皆為一致,當有八成把握是真。”
“看來天道果真喜怒無常。”高座之上傳來感歎。珠簾微晃,從縫隙中偶能窺見天帝慈悲的臉,其上神情半是憐憫,半是哀戚:“隻叫無辜眾生平白受儘坎坷。”
“茲事重大,所幸並非無法破解。”仙事仙君接過話,揮揮拂,也邁步上到前來,“順應天道所指,隻需陛下一言,則災可破,三界得安生。”
話語落下,仙君中傳來幾聲附和,但更多的,是靜默。
唯有命格仙君無聲歎氣,搖搖頭:“就是委屈那幾個孩子了。”
“庇護三界乃我等本職,沒有什麽委屈不委屈的。”仙事仙君聞言轉過頭來,麵上是慣來的冷硬。
畢竟是關係到三界安危的大事。
命格仙君一頓,習慣性地捋了捋垂到胸口的白須,卻也不再反駁,就這麽熄了話頭。
另幾位仙君又輪流解了解自己職責內的卦象,所言大同小異,隻表達了惋惜,話裏話外,卻不敢再帶有任何反對之意。
“……罷了,便如此安排罷。”
待到眾仙話畢,高座之上才緩緩做出決斷。天帝對仙事仙君點點頭,抬手,送下一本仙光朦朧的金冊:“仙職變動並非小事,這幾日有勞老君操持。”
仙事仙君忙拱手接旨。
末了,見以命格仙居為首的另幾位仙君臉上尚有不忍之意,天帝複又出聲開解:“承德自小在仙界長大,浮澤又是祖神後裔,朕也偏愛他們。但天意如此……”
“……而今無論順逆而行,結果都是未知,焉知此路並非他們的正緣。”
類比於人類的命格歸仙界管持,為仙之者也有其命定仙途,冥冥之中自有天道指引。
昔日承德拉著浮澤到天殿來求得婚旨時,姻緣仙君便曾避開眾仙到天帝麵前算過一卦,結果所示,此二者的姻緣線走途並不完全重合,算不得是一樁好姻緣。
隻是彼時的天帝並未多加在意,隻道既是兩廂情願,便算不得強拉紅線。如今再想,自那日點頭首肯這樁婚約之後,種種意外果真接踵而至,對其二者橫加阻撓,難說不是違背天道所招致來的效應。
那麽,或許今日天道所暗示的方向,才是他們最本該走上的仙途呢?天帝所說“天意如此”四個字,除卻無奈下的聊以自慰外,也是對未來寄以的沉重期望。
諸位老君都是仙界的頂梁柱,自然也能明白這個道理,紛紛卸下氣,便也不再多加質疑。
而此時,天殿另一個方向,年輕的仙君尚還對此一無所知。
時崤與承德一前一後抵達清池居時,浮澤正才從清池中起身,淡淡金光拂過,一身濕透的仙衣頃刻便恢複了乾燥整潔。
時崤本欲上前去拉他,卻被十足抗拒地躲過。
浮澤垂著眼,半分眼神也不肯給時崤,也不說話,避開對方的阻攔,急匆匆地就要離開自己的仙居。
承德來得稍晚,便恰恰目睹了這個場景。
“浮澤。”
撐腰似的,他站到浮澤身側,低聲安撫了一句。
浮澤轉頭,目光觸極承德的臉時先是微愣,而後僵硬的身軀明顯鬆了下來,這才開口喚他:“承德仙君。”眼神中帶著無聲的感激,卻連客套的笑都勾不出來。
隻一眼,便叫承德心中再度湧起莫大的酸澀,後悔與愧疚化作利刃,一刀一刀對他施以淩遲。
他眼神暗了暗,頭一次回避了浮澤的視線。轉頭,卻端起表情對時崤出言諷刺:“鬼王倒是不客氣,不請自來便罷,倒連見禮都自行免去。”
——理論上鬼王的身份與仙君平級,但作為叨擾之客,沒有主動上門而對主人無禮的道理。
不同於浮澤性子裏的軟,承德雖常以儒雅形象示人,卻是強硬得起來的,這一通話分明是有意刁難,但細究起來,也不算師出無門。
承德本以為鬼王會拆招。
卻未想對方竟直接認下,對著浮澤報以歉意一笑:“時某粗莽,一見仙君,便歡喜得如此失禮。”
說罷,在承德震驚的目光中,時崤坦然退後半步,對著浮澤單膝跪地,行了一個頂格的大禮。
“見過浮澤仙君。”
池麵上的浮橋很窄,三個身軀一同擠在橋麵上,顯得格外簇擁。
時崤屈膝跪下時又占去了更多空間,浮澤為了避讓,緊急退後一小步,後腰退無可退地抵上欄杆,一係列動作之下,便意外地將承德擠到了一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