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1 / 2)

沉浮事 十三把劍 3488 字 剛剛




【大猛攻為愛甘做小嬌妻】

阿江還是沒有想起任何關於時崤的往事,但他知道,時崤是比人類強大許多的鬼王,是能決定自己命運的上位者,也是無條件地施舍給自己許多愛與包容的“伴侶”。他花了一些時間適應時崤的懷抱與阿浮這個昵稱,之後不哭鬨也不逃跑,安靜乖巧地待了下來。

時崤對他心軟得不得了,恨不得把三界所有的好東西都送到林家老宅來,吃的玩的應有儘有。時常也會帶他出去玩,隻是每每都是夜裏出門,天亮之前回屋,時崤對此的解釋是林家早已對外宣稱長子夭折,若是阿江出現會嚇到鄰居,實際上則是阿江被他灌了太多鬼氣,體質已經有所變化,必須儘量避免活人陽氣衝撞。

阿江的魂魄原本隻能支撐肉身活到三十歲,時崤用儘手段,把他養到四十歲。

最後兩年,阿江的身體迅速虛弱下去,灌多少鬼氣都不再管用了,時崤沒有辦法,隻能夜夜將他抱到院子裏曬月光,阿江就縮成一團躺在他的懷中,焉焉的,呼吸很輕。

他問時崤,他死之後是不是就會被帶到鬼府。

時崤搖搖頭,想想又輕笑出聲:“我倒盼著能將你帶回鬼府,但阿浮是仙魂,是要立即轉世去的。”

“哦……”阿江困頓地點點頭。

時崤又忍不住交代:“下一世也要乖乖等我,我會早點去找你的。”

話音剛落,便聽林家老宅的院門外頭傳來極輕的動靜,依偎在一起的一人一鬼偏頭看去,居然見塵封已久的門扉被從外頭推開,一個風塵仆仆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外,與他們遙遙打了個照麵。

中年男子明顯嚇了好一跳,連連退後了兩大步,時崤則是先一步護住阿江,放出鬼氣把人拽到院子裏來捂,關上院門捂住嘴,免得引人注意。隻是幾個呼吸的功夫之後,時崤就發現了什麽,一揮手撤掉鬼氣,護住阿江的身體也放鬆下來。

男子坐在地上咳嗽了幾聲,抬頭看過來,哆哆嗦嗦地對阿江喚:“大、大哥……”

他看著自己多年未見卻依然麵容稚嫩的兄長,以及抱著兄長的“惡鬼”,年幼時的記憶紛至遝來,害怕之餘也有想念和慚愧,咽了好幾次口水:“父親於舊歲仙逝,但願落葉歸根,三弟今日回到老宅,是為送父親牌位歸祠……與兄長闊別多年,未想今日還能相見,實在無、無意打擾。”

時崤倒無意為難他,說到底也是阿江這具身體血緣上的手足。

但是阿江已經很累了,靠在時崤懷裏,呆呆地看了男子好久,才逐漸消化了他的話,歪著頭,似有不解:“三弟……嗎?原來外麵已經過了這麽多年了。”

“是、是的,二十年整。”

二十年,原來自己已經四十歲了。阿江想。

時崤抱著他站起來,他便會了意,朝男子露出一個有些生疏的淡笑:“替我在父親墳前上香。本來不該見麵的,我們先回自己的屋子裏去了,三弟,就當從未見過吧。”

“大哥……”

中年男子愣愣地看著“惡鬼”抱著虛弱的大哥離去,房門關上的一瞬間,還能聽見大哥隱約的咳嗽聲。

之後,二哥與小妹也陸續抵達老宅,而那間塵封的房門再也沒有動靜,也沒有人提及。

又過了半年,祠前守孝期滿,大家陸續準備離開老宅,老三幾番欲言又止,終於在起行的前夜悄悄起床,敲響了那扇放不下的房門。敲了很久,開門的卻不是大哥,那惡鬼麵容冷肅地告訴他,阿江已經壽終,肉身消散,魂魄前往輪回。

“阿江本不是林家人,二十年前早已告別,此後不必有所掛念……得罪了。”

黑夜裏,時崤指尖紅光照進了男子的眼中。

……

浮澤的第二世,出生在中原一戶富庶商賈家中。

是庶出的五少爺,因為不受重視,肩膀上自帶的黑羽胎記得以被生母瞞了下來,大院內其他兄弟紛爭不斷,倒是叫這身子弱、性子軟的五少爺叫人提不起戒備,雖然說不上受寵,但也衣食無憂地長大到十八歲。某年夏天,家主老爺病重,嫡母揮灑重金求醫問藥也不見效果,幾位嫡兄為保住家產不惜劍走偏鋒,按照巫醫的指示,決定找一個最“聽話”的手足送到破落廟去為父親祈福。

——所謂破落廟,本是山上一座尋常廟宇,但幾十年前突然傳出了邪靈傳聞,有的說是黃昏時路過的人瞧見裏頭擠滿了臟東西,有的說是體虛的人進去後出來就瘋了,甚至有許多上過香的人回來後噩夢不斷,漸漸就沒有人敢再去那廟宇了,再之後那山起過一場山火,燒光了山腰以上半數樹木,便直接成了大家口中的邪山,連靠近都不敢,隻能遠遠瞧見一座破落的廟宇突兀地立在那裏,故而名曰“破落廟”。

巫醫說,老爺年輕時曾在那廟宇許過願,後來廟沒落了,沒去還願,才遭此劫難,所以必須送一血脈親子去還債,以平邪靈怒氣,於是即將十九歲的老五便成為了意料之中的選擇.

這個時候,五少爺的生母已經去世了好幾年,可以說是整個家中最無權無勢的孩子,當家主母知曉他們選中了老五,也隻是象征性地惋惜了幾句,隻有五少爺本人被瞞得嚴嚴實實,真以為是為父親祈福去,糊裏糊塗被換了一身行頭,送到了山腰。

他體弱,又不受寵,出門少,聽說過破落廟的傳說,卻不知自己眼前正是破落廟,下人們隨便編了個借口就跑了,他自個兒老老實實走到山頂,渾然不知危險來臨。

直到走到廟宇前頭才生出些許疑慮。因為出發前家中兄長曾說過廟宇已經建立多年,外表難免陳舊,叫他安心進去,但五少爺所見之廟分明金碧輝煌,就像是新造的一樣,與兄長所說相差甚遠,他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想起出發前家人反反複複的托付,便不再猶豫,直接上前推開了廟門。

門扉慢慢打開,五少爺正才奇怪香火廟怎麽會在白日裏閉著門,便見門縫裏瞧見那一片沉寂的黑暗,心跳本能地漏了一拍,下一刻,尖叫被堵在嘴裏,廟裏濕冷的黑暗撲麵將他包圍,捕獵般拖進了廟裏。

有一瞬間,借著門外的微光,浮澤看見了這座廟宇原本的破敗模樣,他想起破落廟的傳說,才反應過來這是一場祭祀。

黑暗困住了他,黑暗包圍他,黑暗愛撫他,黑暗進入他。先是絕望,再是害怕,黑暗裏的邪靈卻給了他一個懷抱,給他抹眼淚,放柔了聲音安慰他。

後來,山下果然從未來過人尋找失蹤的五少爺。

他不再是山下商賈人家的五少爺,他知道了邪靈的名字,看見了邪靈的麵容,與邪靈一起生活在山頂。邪靈帶他遍尋山間花草鳥獸,那些景色與生命是他在大宅裏從未見過的清澈靈動,他一見便喜歡得不得了,相比之下就不那麽喜歡邪靈了。邪靈也不生氣,隻是強行把他抱回廟中休息,告訴他:“阿浮快些喜歡我,我就帶你去看書上說的江湖河海。”

從前他還是五少爺的時候小名是“阿福”,所以邪靈喚起“阿浮”來格外自然。

邪靈身體很涼,阿幅想,大家口中的江湖河海是不是也這麽涼呢?於是往邪靈懷裏縮了縮。

他想不明白男子怎麽會喜歡男子,人又怎麽可能喜歡邪靈,但又似乎天然很能適應邪靈的懷抱與親密,天然就會聽邪靈的話。邪靈經常帶他在無人的山頭到處走動,但是隻要他一說回家,就會將他關在邪廟中交歡,阿福總是哭,但邪靈說這就是為老爺祈福的方式,後麵也就乖乖張了身體,接納侵入與灌溉。

時崤想儘辦法讓浮澤過得開心,可惜這一世的他身體也是早早衰敗,臨終前,時崤頭一次點亮廟內油燈,抱著阿幅在佛像腳下席地而坐,他問阿幅:“若有來世,阿浮可還願意來到我身邊?”

阿福靠在他臂上,盯著佛像蓮花座上一墮褪色的花瓣想了許久,最終沒能給出確切的答案,隻小心翼翼答:“可是這裏沒有人,我想下山去。”

邪靈對他很好,但他不想要被當作一個禁臠。

時崤就沉默了。

許久才開口:“我知道了。”

……

第三世,浮澤出生在鄉鎮上一戶最平凡不過的人家,家中不顯赫也不貧窮,夫妻兩人恩愛,隻得一子,更不在乎被穩婆說得神乎其神的胎記,儘心儘力將浮澤養大。這一世的浮澤比前兩世更加漂亮,性子也稍微活潑了些,會哭會笑,眼睛亮亮的,很是得鎮上閨閣姑娘喜愛。

浮澤二十一歲那年,北邊鬨了雪災,一小批受災的鄉親遷徙來到鎮上,其中就有一位坐著輪椅的姑娘,說是自小腿疾,家人在災中逝世,是一同遷徙的鄉親好心一路將推她了出來。鎮上給鄉親們都安排了住處,腿疾姑娘恰好住在浮澤對門,浮澤出入時,常見其坐在門口發呆,禮貌地打上一個招呼,那姑娘便每每笑眼含波地抬起頭來答應,遇上傍晚,時常還會請求浮澤搭把手推她進屋,之後送上自己編的香囊做謝禮。

街坊鄰裏看在眼裏,年輕人之間那點旖旎便被傳開了去,浮澤父母考慮到浮澤那不詳胎記不好說親,於是順水推舟地就把這門親事定了下來。

大婚那天,浮澤頭一回坐到姑娘身邊,才發現對方其實並不嬌小,反而比自己還要高上一些,他掀去姑娘的紅蓋頭,姑娘漂亮的臉上不見緊張羞怯,反而親昵地蹭到浮澤身邊,牽起他的手:“妾身腿疾不便,相公若要與妾身……”

浮澤噌地一下站起來,手足無措,左顧右盼,神情反而比新娘子還要緊張:“我、你——我並非那般齷齪之人,一切等、等你日後願意再說。”於是落荒而逃。

浮澤是親近自家娘子的,但實實在在從未起過那方麵的心思,結婚十載,夫妻相敬如賓,鎮上人們隻道浮澤娶的瘸腿姑娘不會生,卻不知兩人從未行過那事,直到父母雙雙離世,浮澤坐在娘子身邊落淚,娘子側身,主動親吻了他,才是他們之間第一個吻。

吻不會醉人,但帶著鬼氣的吻會。

“如何讓我的阿浮不再傷心落淚呢?”

“若我成為你的父,你的母,你的妻,你的夫,就不會再有人分去你的注意力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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