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暮色，殿外昏黑，阿知將主子近旁的蠟燭點著，孔憫笙在彆苑養病百無聊賴，有心翻看幾眼閒書，終是煩悶。

外麵來報太醫院的商禦醫來請脈，孔憫笙索性將書放下請人進來。

商禦醫是杏林聖手季如春的親傳弟子，姓商名千機，季如春過世後商千機繼承他老人家的衣缽，疑難雜症者到他處醫治未有不能痊愈的，故為人倨傲狂放，不知樓琳使了什麼好處，他才肯被拘在太醫院裡。

隻是孔憫笙憶起初時診脈商千機的麵色不虞，不覺發笑，原來這毒竟將世間無雙名醫給難住了，誰料最終商千機主動向樓琳請命為她治病。

商千機青年才俊，姿容風流，生了一雙多情鳳目反因狂傲顯得冷俊，整日混在藥材堆裡浸的一身藥香，又習得一流的醫術，惹得王城不少女娘暗投芳心，害了相思病，一身昌藍禦醫打扮，反倒有種新科狀元郎的意思。

商千機隻是見了禮，其他言語不多，不少雜活都由身邊的藥童代勞，小童取了錦帕和脈枕一應物什，商千機方開始診脈，伸出的手指細長、骨節清晰，帶著薄繭，隔去了手上的涼意，麵容嚴峻。

孔憫笙隻道天色晚了想必樓琳不會再來，沒料正診脈時，樓琳處理完政事急匆匆到了彆苑處，免了商千機的禮，坐在一旁，侍從忙著端茶將他身上的大氅卸下。

商千機麵容依舊冷肅，權當樓琳不存在繼續診脈，想必沒什麼事能撼動他。

樓琳身上乏累歇在一旁，由著宮人捏肩，一雙碧色眼睛看著孔憫笙，樓琳是鎬人，典型的異族長相，一雙碧眼，眉目如險山般深邃，身材修長，膚色不似洛人的細白，帶著祖輩常年跑馬的深色，帝王與生俱來的威嚴令人生畏，樓琳自詡樣貌出眾，但孔憫笙看他總是淡淡的，好似她已經料到是這般。

商千機放下手，小童會意收著東西，商千機看向樓琳，樓琳抬手示意直接說。

“回稟陛下，孔祭酒脈象沉滯，麵如素紙，臣的藥方隻做疏解，恐怕已是……”商千機沒甚感情說道不料被樓琳打斷。

“寡人已知曉，你自要儘十二分的心力，先退下吧。”樓琳將人屏退。

商千機跪安後便出了寢殿，還未出彆苑便被樓琳派來的宮人攔住要詳談病情。

樓琳不料病情竟無一點起色，不知如何寬慰孔憫笙，孔憫笙不言時總是冷麵淡語，神色倦怠的看著身旁的一株病蘭，樓琳走近安慰一番，看著孔憫笙淺茶色瞳仁映出無措的年輕君主，她沒什麼反應，隻隨著附和幾句，樓琳愈發無措。

“阿笙，寡人不擾你休息了，好生養著，我定會尋遍天下名醫，你不必憂慮。”樓琳竟有些不忍，隻覺得衣袖微動，孔憫笙攥住了一角，埋首於身前默默無言，樓琳應和著抱住了她。

“真是瘦了啊，”樓琳暗想，洛人不似鎬人爽朗，不過冷淡美人這般示弱難免勾的心中犯癢，樓琳又多纏綿一陣方走。

此後幾日樓琳因政務繁忙未到，隻差人來探看，偏苑裡宮人似乎也與往日不同，餘下孔憫笙在偏苑躲清閒。

剛放下手上的筆，孔憫笙看見阿知麵有喜色，腳步輕快，孔憫笙召了阿知過來問道“近日宮中有什麼喜事？”

“大人，今是元日。”阿知年紀小似雀兒似的快活。

“元日？”孔憫笙問道，思量了下時日，果然不錯。

“大人，洛人不是都要過元日嗎？”阿知不解問道。

“嗯，可鎬族黎民未有元日。”

“是樊大人向陛下進諫說的。”小丫頭麵上帶著癡意。

“樊大人真是有心了。”孔憫笙附和。

阿知麵浮上桃色，垂下頭不再看孔憫笙，隻剩下頭上的丫髻對著孔憫笙。

“今兒既是元日便不做活了，傳我的意思偏苑的宮人做完分內的活兒到賬上領了賞錢去歇著吧。”孔憫笙將人打發走。

樊遺此人孔憫笙入王城來有所耳聞，祖上奉儒守官，洛國滅後隨父隱居，父辭世後受樓琳召入鎬為官，被樓琳委以重任，洛人的身份擔著鎬國國師的官職，定不是簡單人物。

他主張慶賀元日，一則撫慰洛人，二則借鎬國繁華祥樂震懾蝮圖。孔憫笙敲著筆杆，神色淡然。

“大人，成總管來了。”宮人掀開錦簾進來稟告，寒氣陡然進來，孔憫笙不動聲色掩了身上的衣裳道“請人進來。”

成仁堆著笑擠進來，納頭便拜，“孔大人安好，”孔憫笙垂眼著地上一大攤的活肉不作聲。

待了半晌，頭上聲音才響起“成總管到這處有何貴乾？”

成仁體形胖碩，這番跪著油汗早已順著臉上的溝壑往下流，偏孔憫笙又得幸，他也不敢不能作踐，隻得忍著四處討好，彆惱了這祖宗。

聽著詢問來不及擦紮眼的鹹汗忙道“大人說笑了，貴乾，奴才可擔當不起，陛下下旨慶賀元日，這貢物快馬加鞭剛到宮內，陛下挑著順眼的都派奴才給大人送來了，大人您這可是頭一份呢！”

“是嗎？”孔憫笙似是喃喃自語也不知是不是問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