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蜃市(九)(1 / 2)





原來歐以屾都知道,她心中有惑,沒說出口的迷思,他都知道。

甘棠不敢去看歐以屾的眼睛,心虛地垂眸,看著自己無意識絞著的雙手。

她很想問歐以屾是不是認識那個戴麵具的瘋子,或者更直白的是,麵具男和他有什麼關係。

在她逃跑的時候,腦子裡亂糟糟的七想八猜中,她發現麵具男對待歐以屾的態度很值得深究。

麵具男對他可謂是既忌憚又想挑釁的矛盾表現,因為忌憚所以沒有殘害她,但又因為挑釁所以恐嚇她。

起初甘棠對此很困惑,直到她看到麵具男養的那隻狗時,突然有所領悟。

在麵具男眼中,自己對於歐以屾大概就如同那隻狗之於他。打狗看主人,往往也是看主人打狗。

正是因為麵具男奈何不了歐以屾,所以拿了她來撒氣,用折磨她來向歐以屾示威。

隻是,這同樣說明了一點,歐以屾也拿這個人沒什麼辦法。

如果把以上所有條件都疊加到一起,麵具男應該是大貴族出身。身份上最符合的應該是其他幾個元帥,但年紀上又都不符合,而且也沒有哪個元帥會自己下場當皮條客。

但不是那些人中的一個,這個帝國裡還有什麼人是歐以屾也不太好拿捏的人呢?是本家的人嗎?

甘棠想起之前容嘉人和她說過,歐家現任家主是有幾個親生兒女的,會不會是那幾個中的一人呢?

甘棠很想將自己所有的疑惑都問出來,可是這件事總讓她本能的想要避開,在醫院那時她自覺不是說話的地方,回來後,她又覺得錯過了最佳時機,仍舊問不出口。

甘棠害怕這會是一個她不能承擔的秘密,知道了未必是好事。

“那個拍賣會。”在歐以屾麵前扯謊是沒有意義的,所以甘棠換了個問法:“你相信我嗎?”

在一個如同禽獸培養營的體係中,坐在食物鏈頂層的歐以屾不可能對下麵的肮臟齷齪毫不知情,他怎麼會不相信她說的話?她隻是想知道歐以屾心中的答案,相信她即告訴她,他知道那個地方到底在做什麼交易。

“你已經有了答案了,不是嗎?”歐以屾微笑著,甘棠的問題看似能簡單回答是或不是,但其實隻能有一個答案。

歐以屾要麼選擇不做答,要麼隻能選擇回答相信,甘棠心中已經明了真相,回答不相信,隻是在赤裸裸的欺騙。

歐以屾平靜的說道:“你或許還想問,我有沒有去過那裡。”

這一回反倒是甘棠不知怎麼回答,她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起意,揣著明白裝糊塗多好,為什麼非得要一個真相。

歐以屾靜靜端詳著甘棠幾番變化的神情,無聲地笑了起來,能夠看到不加掩飾的情緒,對歐以屾而言是一件讓他身心放鬆的事。

一直以來,他和甘棠的關係總體來說是缺乏激情的,相反,他們的相處更接近一種安定,比起情侶倒像是夫妻。

也許對甘棠這個年紀來說這段關係缺乏趣味,但對歐以屾來說卻最是醇濃。

到了歐以屾這個年紀和地位,對於能夠提供助力的伴侶需求已經遠低於二十出頭的時候。

現在的他更喜歡一個充滿生活氣的伴侶,就像家裡明明花大價錢雇了專業的廚師,甘棠卻還是會樂此不疲的為他洗手作羹湯,這些是毫無意義的傻事,但他出乎意料的喜歡。

自出生起便離開生身父母,寄人籬下得長大成人,少時氣盛不覺什麼,長到一定年歲倒突然想有個家。

此刻,他想同甘棠度過很長很長歲月。隻是如此,他需要甘棠真正了解他是什麼樣的人,而不是和一個她心中幻想出的人生活。

“我沒去過,但我的代理人卻是那種地方的常客。”歐以屾語氣無波無瀾,好似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一般,雲淡風輕的講著一件恐怖的事,“那是掮客撮合合作的交易場,這個帝國裡軍政商三方幾乎沒有人不與那個地方扯上關係。不過是有些人喜歡自己去,有些人覺得膈應派代理人到場。”

甘棠不明白歐以屾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她倒希望他可以騙她,隻要他說了,她就會相信。

可是歐以屾並沒有按她所想,而是寧願將殘忍的事實血淋淋地揭開來給她看,也不願粉飾太平。

他在告訴她,他也是其中的一個。

甘棠卻問他:“所以,你其實也不喜歡那裡,是嗎?”

歐以屾深深地看了甘棠一眼,說道:“糖糖,我喜不喜歡不重要,當我選擇把眼睛閉起來時,良心未泯便成了一種偽善。”

“可是,你還可以選擇幫助他們。”甘棠躊躇著,訥訥道:“你也會覺得他們很可憐對嗎?”

歐以屾歎了一口氣,殘忍道:“糖糖,無論是我,還是參與其中的任何人,對於我們來說,這些人的苦難於我們無關痛癢,我們根本不在乎。”

“什麼?”甘棠聞言一怔,一顆滾燙的眼淚掉落在手上,這滴淚是這具身體流下的,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原著裡明明是上將女兒,帝國第一歌姬的她會有被賣到偏遠星球的結局,這個荒唐的結局在這一刻得到了解答。

在軍權至上的帝國,失去軍權庇護後的普通人,在這些上位者眼中是螻蟻一般的渺小存在,他們的生命不值一提,就連彭斯都有可能淪為玩物,原著中的她又比彭斯有什麼優勢呢?

“這是一個頂層權力極端固化的帝國,內裡已經爛掉的地方。”歐以屾娓娓道:“能上台桌的每一個人都遵照著約定俗成的規則上場遊戲,這些玩家離普通人太遠太遠,彆說幾個人的痛苦,便是上百上千上萬甚至是整個帝國的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熱裡,我們都不在乎。”

甘棠心驚膽寒,顫著聲卻仍是堅持將歐以屾與這個群體分開來,她問道:“他們不會怕嗎?不怕遭報應嗎?”

歐以屾嗤笑一聲,說道:“糖糖,到了我們這個位子的人,都是沒有心肝的,隻有毫無敬畏心的貪婪。更高的地位,更大的權力,更多的金錢,為了這些甘願冒著斬首的風險,你說我們連死都不怕了,還會怕什麼呢?”

甘棠想這些人大概真的什麼都不怕,整個上位者體係裡的所有人都是共犯,一個天然沒有天敵的生態裡,隻剩下無法無天的野蠻生長。

甘棠認真的凝視著歐以屾,問道:“你說你根本不在乎,可是你卻做過那麼多有意義的事,所以,你心裡並不是真的那麼麻木不仁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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