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4 椼樹(1 / 2)





第六百二十一章——心疼

「你以為我不敢?」椼在麵對洛神時,話語裏的嫉恨竟比麵對夜的時候還要深一些,也銳利一些,她說:「你不要仗著主人看重你,你就這麽不把我放在眼裏,隻要我現在把你殺了,主人自然就會知道我比你厲害,明白我的用處,比你大得多。」

洛神長身而立,麵色極淡:「你那位主人是否看重我,與我又有何乾?我需要這種看重麽?」

椼被這句輕描淡寫的話激怒了:「你僭越!」

椼的確和夜不同,夜不通感情,毫無喜怒哀樂,可她的感情卻十分豐沛。不過現在她表現出來的感情都是偏向負麵的情緒,嫉妒,憎恨,惱怒之類的。z.br>

師清漪聽見了椼的用詞。

她發現椼在洛神麵前用的是「僭越」,這讓她很不舒服。

剛才洛神對椼的主人毫不在意,椼才會用「僭越」這個詞斥責洛神,這意味著在椼的認知中,是將洛神當做她主人的下屬來看待的,否則不會用上這麽一個身份懸殊的詞。

在椼看來,她自己,夜,還有洛神,都是她那位主人的下級。

「僭越?」洛神眸光往下壓:「這世上能在我身上用「僭越」一詞的,隻有清漪一人。你主人也配?」

師清漪這下聽了個猝不及防:「……」

不過很快她就勾起唇角,站在洛神身側垂眼暗笑。

這「僭越」一詞也隻是她和洛神之間私底下的情趣,算不上真正字麵意思上的那種僭越。

「你!」椼自己沒有被放在眼裏,本來就已經十分生氣,她更是沒想到自己那位高高在上的主人居然也會被看不起,這比侮辱她自己還要令她惱恨:「你算個什麽東西?區區凡人,不過世間螻蟻,竟然說主人不配?」

師清漪又揣摩了下椼的用詞。

她說的是,區區凡人。

這隻能說明在椼看來,她主人的地位遠遠比凡人要高得多,屬於俯瞰的那一類。

「你的主人是神?」師清漪有些哂笑。

椼頓時閉了嘴。

夜每次談及背後的那位主人時,都不方便說什麽,但師清漪完全能感覺到那是一種來自於上位者的威壓。

而且是絕對的上位者。

因為夜已經那麽強大了,遠超一般的俯瞰者,那麽在夜之上的存在,自然是極其可怕的。

其實姑姑雖然俯瞰人間,但姑姑也並不能算是絕對的上位者。那種級別的上位者,師清漪從未見過,隻在早已湮滅的古老傳說中才能聽聞一二。

「是不是古神?」師清漪試圖從椼的嘴裏撬出點什麽。

她不方便去問夜,如果夜說了關於背後那位上位者的相關內容,夜會受到懲罰,她不想給夜添麻煩。既然椼是監視者,與夜這個執行者也算是同出一源,她完全可以從椼這個方向下手。

而且椼很情緒化,對於這樣的人,師清漪套起話來簡直得心應手。

師清漪並不確定是不是古神,她隻是在椼麵前故意這麽一猜。而當她說出一些猜測後,椼自然會做出反應,她就可以從椼的那種反應中判斷她所猜測的方向到底是不是對的。

要麽是古神,要麽不是古神。

很簡單的邏輯。

師清漪就先假定對方是古神,以此試探椼。

但椼似乎和夜一樣,當發現師清漪有了明顯的想要了解背後之人的打算後,就不再吭聲,像是也害怕泄露了主人的身份,會被懲罰。

師清漪猜到不會這麽順利,又笑了笑:「看來是我想錯了。也對,古神雖然無比強大,力量可吞天震地,那也是在曾經非常古老的蠻荒時

期而已,眾神湮滅,距今都數不清多少年了,太遙遠了,我怎麽會猜這個。」

那邊的十九還是拿著夜光條一動不動。

椼沒有再控製她說話。

師清漪牽著洛神的手,在洛神手上悄然寫了幾句話。

洛神走到眾人身邊,輕聲道:「小心,做好準備。」

眾人都知道馬上要發生什麽,紛紛將自己調整到嚴陣以待的對敵狀態,武器也上了手,各自蓄勢待發。

「就算是真的有什麽古神僥幸留存下來,情況想必也不容樂觀才對。」師清漪站在最前麵,特地將古神的境遇說得無比淒慘,甚至帶了輕視與不屑,笑容卻是輕而和煦的:「要麽是神識潰散,永遠也無法聚攏,要麽就沉睡了,不能醒來,要麽就是……一個殘廢?」

「如果你的主人真的是古神,可能是殘廢,不方便動?」師清漪說:「不然怎麽會手底下又是監視者,又是執行者,還那麽多仆從替這位古神效力,自己從來就不現身,總不能是因為裝神秘吧?」

椼還是沒有回應。

師清漪穩住心神,繼續用話術激著椼:「雖說你的古神身居上位,可能是需要眾多仆從,以此來彰顯你主人的身份,你主人根本就不需要出麵。但是你現在都要被廢了,你的任務也辦得一塌糊塗,這種關頭了還不出來,你主人就不怕自己的籌謀全都被搞砸了?我看啊,不是你的主人不想出來,而是……」

她聲音幽冷:「沒辦法出來。你的主人,即使是古神,也不過是個半死不活的廢物。」

夜即使聽見了這些話,臉上也毫無表示。

「殺了她!」可十九的聲音透著激動,嘴裏驟然喊出了椼的命令:「全都殺了!一個不留!」

看樣子椼已經忍無可忍,徹底被那些嘲諷激瘋了,而師清漪等的就是這一刻。

她已經有了答案。

答案就是,椼的主人的確是湮滅時期留存下來的某位古神。

隻是不知道是哪一位。

十九的身後浮現了數量眾多的一片夜光條,猶如燈海似的聚在那,在她後頭站了烏泱泱的一群人,每個人臉上都蒙著麵巾,眼神空洞。

他們都是夜曾經的仆從。

師清漪粗略地掃了一眼,大約有四五十個。

這就十分棘手了。本來人多就難以應付,而夜的這些仆從本事都不錯,一下全都湧上來,師清漪隻覺得夠嗆。不過她對這個情形也早有預料,躲是躲不過的,隻能迎難而上。

這場混戰迫在眉睫。

可最難的還是到底怎麽處理夜的這些仆從。

畢竟夜曾與他們生活在一起那麽多年,不知道如今的夜對他們是什麽看法。

「別殺他們。」夜說:「留著。」

師清漪看向夜。

她覺得有些意外。

可又不意外。

夜的確是逐漸地有了些改變。在五被椼殺死,死在自己眼前之後,夜似乎是感覺到了生氣的情緒,現在她放不下當初的那些仆從,其實師清漪完全能夠理解。

長生也攥著弓箭,頗有些緊張地盯著夜。

夜握著黑色的笛,說:「都留一條命,將他們打殘了,我能治。」

洛神言簡意賅:「打腿,再帶進血湖。」

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既能中斷那些仆從的進攻,又不至於真的傷到他們的性命,夜的血湖是她的小世界,能夠隨身攜帶,將仆從們打殘以後封入血湖,也就清淨了。

長生點點頭,其餘人也都知道待會得瞄準哪裏比較好。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行動起來也更方便了,至少不會進退兩難。

雨霖婞。」師清漪趕緊低聲說:「你離遠一些,狙她們的腿。」

「沒問題。」雨霖婞趕緊拿著夜光條往遠處跑去。

場麵陷入一片混亂,許多夜光條的光在幢幢人影的行動之間晃動,晃得有些刺眼。

那些仆從都隻對此刻的主人言聽計從,即使夜曾經是他們的主人,也早就過去了。他們像是並不認夜,衝過來的時候毫不留情,眼神更是空蕩蕩的,裏麵什麽都沒有,似乎全被抹去了。

師清漪抬起槍一個點射,她槍法很準,打在其中一個仆從的膝蓋上,那仆從的腿頓時往下彎去,但也隻是停頓了下,又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似的,繼續往前。

師清漪手法利落,沒給那名仆從機會,又打在那仆從的另外一個膝蓋上,將那仆從的雙腿行動能力給廢了。

夜的身影轉瞬即到,如同暗夜裏的鬼魅,出現在那名被廢了腿的仆從身邊。夜手一抬,旁邊出現了一道紅色的裂口,她將血湖的小世界入口打開了,拎著那名仆從就往入口裏丟去。

血湖入口再度閉合。

那些仆從如潮水湧來,而且不懂懼怕,也不怕疼,尤其對方人數是她們的幾倍,她們一行人最好是分散開來,在對方近身之前采用遠程的方式各個擊破,等打殘了腿,夜就會一個一個將那些仆從收拾進血湖。

長生擅弓箭,在這種混戰中是有很大優勢的,她張弓搭箭,下一瞬她的箭裹著勁氣裂空而去,直取一個朝她衝來的仆從膝蓋。這箭直接射穿膝蓋,帶起的巨大力道將對方掀翻在地,夜緊隨而去,又拎了一個,塞進血湖的入口。

夜收拾完,看了長生一眼。

人太多了,長生沒辦法停下,下一支箭又搭在了弦上。

再來一箭,又翻倒一個。

音歌的雙眸點起冰冷的漩渦,在昏暗中看向她目力所及範圍的一個仆從的眼睛。那仆從頓時被她那雙眼攝去了魂魄一樣,停下攻擊,如同一具空殼行屍似的跟在音歌身後。

音歌將那仆從引到夜的身邊,正好又能往血湖裏塞一個。

千芊沒辦法以她的小笛馭人,卻能馭蠱。

尤其這陣子跟著夜學了不少高深的馭術知識,她將這種知識與她的蠱術融會貫通,比起以往,如今她對於蠱蟲的控製更加熟練。

千芊吹起小笛,一隻細小的蟲子在空中飛了起來,朝一個仆從飛去。那蟲子很小,還沒等對方反應過來,它就已經鑽進了對方的鼻子裏,千芊笛音聽上去越來越妖異,逐漸變調,走高,那仆從雙眼一閉,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像是睡著了。

又被夜丟進了血湖。

魚淺甩開千鱗鞭,全程守在濯川身邊,麵色凜然。

現在正值混戰,如果椼突然又吹起笛子馭了濯川,而夜正忙著將以前的仆從送入血湖,無暇吹笛,那麽就沒有笛音再與椼的笛音對抗,魚淺隻能依靠自己的歌聲與椼的馭術抗衡。她的歌馭術還隻是學了個初級,就算她是白鮫,天賦異稟,現在要在馭術上贏過椼,也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有仆從朝魚淺和濯川所在的方向襲來,魚淺的千鱗鞭很長,還沒等對方靠近,她就用鱗片側鋒的千鱗鞭狠狠地抽了對方一鞭。

對方的腿上頓時出現一道血肉模糊的痕跡,魚淺再度甩了千鱗卷住對方的腿,無數鱗片割在對方腿上,幾鞭子就將對方的腿抽廢了。

有時候,一個仆從在纏鬥中,突然就膝蓋一疼,往下跪去,那就是被雨霖婞躲在遠處暗戳戳狙了一槍。

她們雖然人相對少,好在各懷本事,這局麵應對起來倒也沒有多少慌亂的。每廢了一個仆從的腿,夜就會出現在那,配合也算是默契。

其餘人基本上都是通過相對遠程的方式

廢了對方,隻有洛神一個人近身掠去。

她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往往在某個仆從沒反應過來,洛神的身影就已經悄然來到對方的身後。

她的巨闕沒有用上,如果用了巨闕,腿都能給削斷了,這種殘疾就算是夜也棘手。於是她就隻是將一隻手攥到對方肩上,手指如勾,一下就將對方的胳膊關節給卸了下來,趁著對方暫時無法還手,她直接攥著對方往夜的身邊掠去。

夜正忙著往血湖口子裏塞人,洛神就將捉來的那名仆從也丟了進去。

不多時,洛神已經通過這種方式送了好幾個人過來。

雖然麻煩,與她們糾纏的仆從卻也在不斷減少,最終收拾了個七七八八。

十九作為椼的傳話者,見周圍的仆從越來越少,直接向夜衝了過去。她手裏握著一柄骨扇,撐著扇子散開,那每一片骨的邊沿都無比鋒銳,在夜光條的光芒籠罩下,泛起寒意。

十九的眼睛裏毫無神采,可嘴裏說出的話卻像是帶著情緒的,她如同一個空洞的容器,承載著椼的命令,用椼的語氣說:「夜,你在憐憫他們?」

她骨扇的鋒向夜掃來,覺得可笑:「我沒有聽錯吧,你不是不懂感情嗎,居然還會可憐別人,想要留下他們的命?」

夜輕飄飄避開了十九的攻擊,麵容漠然。

「你懂什麽是憐憫?」椼哈哈大笑:「換做以前,你難道不是全都殺光,一個不留嗎?太有意思了。」

她的聲音聽上去幸災樂禍的:「沒有感情的執行者,居然有憐憫之情了?那你有沒有嚐到別的感情?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你一定很辛苦吧,是不是疼極了?難怪你今天一路上跟我鬥笛,你鬥不過我,如果不是那個白鮫唱歌幫你,你以為你能控得住那個留息之體?」

師清漪聽見了,蹙眉。

她是感覺夜今天的狀態不太對,似乎比以往疲倦一些。原本夜的馭術是在椼之上的,可這一回,她能看出夜處在下風。

椼說夜很辛苦,疼極了,這是否就是今天夜表現不佳的緣由。

夜太疼了,才難以集中精力?

師清漪仔細分析了下椼的那些話,從裏麵聽出個十分微妙的前後邏輯。似乎在椼看來,是因為夜有了憐憫之情或別的感情,才導致了夜的辛苦?

之前黃梁和灰白毛被馭了,向夜出手,夜不但沒有殺了他們,反倒與他們解除了合同,並承諾尾款照付,讓他們遠離了這個地下是非之地。這個選擇,如果是換做以前的夜,是絕不會這樣的,但如今的夜,卻有了更人性化的考慮。

椼說夜有了憐憫之情,現在師清漪回想了下,的確是這樣。

她不但憐憫灰白毛他們一夥人,也憐憫她昔日的仆從。

「我承認,執行者沒有感情,很多時候是辦事乾淨。」椼森然地笑說:「可是呢,你這樣本來沒有感情,又嚐到感情滋味的,對於主人來說已經沒有多大價值了吧?還不如讓我取而代之,我本來就有感情,不會影響我做執行者!」

「我要把你這個秘密告訴給主人!你完了,夜!」椼控製著十九的身體進攻,越發瘋狂,話語裏更是興奮不已。

夜甩出幾枚針,紮在十九的膝蓋處。

十九驀地在她麵前跪了下來。

「到底是誰完了?」師清漪笑眯眯地在十九邊上說:「我覺得你的主人,更喜歡執行者沒有感情吧?你感情太外放了,被人問幾句,你就暴露了你主人是個古神,還是個不能動的殘廢,如果被你主人知道,你覺得你還能不能留一條命啊?」

「……你!」椼又被師清漪噎了下。

師清漪當著椼的麵,問夜:「你知不知道,她的弱點是什麽?」

她說到後麵,一字一頓,眼中含著笑,話語卻是涼的:「就是怎麽樣,她才能死呢?」

「她不會死。」夜卻說。

洛神一聲不吭地來到她們身邊,盯著十九看。

椼笑道:「聽見了嗎?我是不可能死的,再厲害的也殺不死我!」

師清漪的眉蹙得深了些。

夜不會說謊,這麽說椼真的無法被殺死?難怪她行事這麽猖狂,毫無顧忌。

夜瞥向師清漪,說:「萬物都有息,息是阻止魂魄離體的最後一道門戶,息散了,魂魄沒了,人就死了。濯川的息曾被兩片初鱗護著,息還在,魂魄還留著,並沒有真正意義地死亡,但也不是活人。椼的息,不管用什麽辦法殺她,都不可能離開她的身體,她的魂魄永遠都被不散的息鎖在身體裏,而隻要她的息和魂魄在,主人就能通過「覺」的供養讓她一直活著。」

「「覺」又是什麽?」師清漪猶疑。

「「覺」是……主人的力量。」夜低聲說:「隻要主人的「覺」在,她就不會死。」

師清漪沉吟不語。

對方是古神,擁有這種詭異的力量,師清漪並不奇怪。

隻是如果是這樣,要怎麽才能解決掉椼?

夜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在椼的麵前說出了廢她的方法:「但是可以將她的「覺」抽出來,她斷了和主人的供養,雖然息還是不會散,卻也廢了。」

「覺在何處。」洛神問道:「如何抽取。」

夜點了點自己的額頭:「在她的額頭,她額頭有一個標記。主人的「覺」,就藏在裏麵,隻要有足夠的力量,就能抽出來。」

椼恨得咬牙,卻自負地說:「夜,你告訴她們也沒用,沒有人能抽出主人的「覺」。」

夜卻用一種十分信任的目光看著洛神:「別信她。你的力量足以將「覺」抽出來,主人看重你,不是沒有原因。」

「夜你這個***!」椼罵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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