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囑托(2合1還債)(1 / 2)

紹宋 榴彈怕水 4921 字 23天前




三月下旬,天氣愈發炎熱,這日下午,趙官家正在後宮臨湖涼亭內閱讀歐陽修的新五代史,身邊除小林學士以備諮詢外,居然還有首相呂好問陪坐。

且說,靖康之變,金人把掠奪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金銀上麵,連銅錢都不要,但這不代表皇家典籍沒有被掠奪,畢竟有個完顏希尹嘛別人都搶金子搶女人,他在那裏搶圖書搶典章,鐵了心的要做蕭何的。

當然,希尹一個人的破壞力度終究有限,他也不可能逼迫自己下屬放棄金銀全都給他裝書,更多的書籍、典章損失多隻是來自於後來的戰亂,算不算上係統性的損失,再加上大宋文風昌盛,很多書籍各地多有版印傳播,想找起來也不困難罷了。

這倒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實際上,朝中已經有人建議收集整納典籍,勘定錯漏,重新設立官修本了理由是現在書籍遺留在外,頗有人拿著一些版印質量差、錯漏擺出的典籍去誤人子弟。

不過,這種事情跟趙官家的閱讀體驗並無關係,因為新五代史屬於私修史書,而歐陽修一開始就說了,他就是惡心五代期間綱常淪喪,道德崩壞,所以要仿照春秋筆法寫一本史書來抨擊那些毫無廉恥之輩換言之,新五代史更多的在於文學性和藝術價值,也在於綱常倫理,卻跟考證與史學價值沒太多關係。

甚至連宋代人自己都說,歐陽修就會嗚呼哀哉,做第二等文章。大概就是說,網文寫的再好也隻是網文,算不得文學的意思。

故此,趙玖拿來也隻是當小說做派遣的他和呂好問在這裏等應該是今日返回東京的韓肖胄。

然而,從中午等到下午,等到趙官家都囫圇吞棗式的看了好幾代了,韓肖胄卻始終不見人影。最後,隨著日頭偏西,趙官家已經無聊到直接去找馮道的傳記了,才看到楊沂中引一名中年紫袍官員匆匆而至,而趙玖這才放下史書,稍稍斂容。

他知道,來人必然是韓肖胄,因為之前有人給他科普過,韓肖胄這個人剛一恩蔭入仕,做了個區區開封府司錄,便被輕佻至極的太上道君皇帝給撞到,然後一問姓名家世,便直接賞賜了衛尉少卿的職務,並特別賜給了三品紫袍而此人也成了難得的紫袍知州。

而果然,此人來到跟前,眼見著一番見禮,卻正是那個年紀比趙官家大了一倍,輩分卻矮了一輩的韓氏嫡長。

雙方見禮完畢,早已經等到不耐的趙玖直接蹙眉相對:“韓卿遠來辛苦,隻是臨到東京卻如此拖遝,近半日功夫方才入城”

韓肖胄上來便被嗬斥的有些發懵,但還是勉強解釋:“好教官家知道,臣昨晚到東京南麵青城,臣堂叔便往青城告知了官家旨意,故此,今晨啟程來見官家時,便隻好棄了馬匹,改坐騾車,這才稍晚”

此言一出,亭中一時寂靜無聲,趙玖明顯也懵住了,半日方問:“朕何時有旨意給你那幾個堂叔,又何時要你坐騾車入城”

不知道是不是天熱,韓肖胄一時滿頭大汗,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官家確有此番旨意,隻不過不是專旨罷了。”眼見著韓肖胄不知所措,一旁坐著的首相呂好問卻是適時出聲。“之前官家在淮上,便有旨意,以國事懸危,不許官員乘轎,後來到南陽又有旨意,以軍隊乏戰馬,百姓乏耕牛,不許官員擅自以健馬為坐騎,也不許婦人再擅自乘坐牛車出行”

“正是如此。”韓肖胄趕緊跟上。“臣幾位堂叔便是這般跟臣說的,乃是說京城文臣皆騎驢乘騾,臣為了尋騾車,多少耽擱一些功夫,還請官家贖罪。”

趙玖看著對方誠惶誠恐姿態,一時居然覺得理虧,半晌無言後方才硬著頭皮跳過了這個話題:“且不論此事,過河之後,韓卿知道如何做嗎”

“臣必然不辱使命”

一身紫袍的韓肖胄聞得此言,不顧禮儀直接伏在地上大禮相對,驚得一旁小林學士與楊沂中外加藍珪一起後撤好幾步,呂好問更是騰地一下站起身來躲開,而等到這位紫袍知州抬起頭來,卻已經眼眶泛紅。“臣自江州動身之前,老母有言與臣,告誡臣世受國恩,當受命即行,不得失禮、失節,雖九死亦要全太後歸京老母說,老母說,勿以她年老為念”

言至最後,此人居然淚流不止。

趙玖也明顯驚了一下,卻是將之前攢的一肚子不滿和一肚子話給硬生生咽了下來,隻是小心相對:“韓卿且起身既然老夫人已經有叮囑,朕就不再叮囑了朕記得你父親做到相州知州便去世了”

“是。”

“幸虧卿有賢母,”趙玖直接望向了呂好問。“如此賢母,最高可贈何等品級”

呂好問倒也有些受驚嚇的感覺,卻是言簡意賅:“國夫人,去年年中官家賞賜嶽太尉母親的寧國夫人便是如此。”

趙玖即刻扭頭對上韓肖胄:“當加封令堂榮國夫人速速起身吧”

韓肖胄愈發感激,這才起身,而趙玖又好言叮囑了一番,便讓他先回東京宅邸安歇,隻待明日領了迎奉使的差遣,便隨金國使者一並北上。

就這樣,眼見著韓肖胄來而複去,趙官家足足乾坐了半刻鍾,方才去看身側依舊立著的呂好問:“呂相公,朕聽說你們是姻親”

“是。”呂好問回過神來小心相對。“韓大尹的祖母,乃是臣的姑姑”

“這麽算起來,咱們君臣倒是沒差輩”

趙玖咕噥一聲,周圍人隻做沒聽見。

而稍頓之後,趙官家環顧左右,眼見著周圍除了幾名衛士,就隻有小林學士和藍珪在側,便乾脆對著呂好問直言了:“呂相公覺得,你這位姻親,是不是在作偽,裝蠢”

呂好問微微一怔,繼而緩緩搖頭,卻不知是讚同還是反對,又或者是沒看出來。

趙玖一聲歎氣,卻是說了心裏話:“朕也不瞞呂相公,自那日完顏兀術來信起,朕便覺得有些事情不對,韓肖胄自請北上,與兀術的書信同時到來,未免太巧了些”

呂好問無奈,終於硬著頭皮懇切出言:“官家,韓肖胄世受國恩,絕不可能裏通外國。”

趙玖一時蹙眉。

“官家”另一邊小林學士也醒悟過來,卻是低頭相對,小心而言。“韓大尹父親去的早,不好說,但他祖父儀國公為相時,便被人稱之為諄諄君子臣以為韓肖胄絕類其祖。”

諄諄君子,便是廢物無能的意思了,跟今天韓肖胄的表現倒也對的上。

不過,趙玖瞥了一眼有些尷尬的呂好問,卻又緩緩搖頭:“其實,朕也沒疑他,因為仔細想想,韓肖胄在江州,如何隔著幾千裏和一道黃河天險防線與北麵交通所以朕一開始就想,韓肖胄如此人物自請北上,必然是因為上下人心如此,皆以為南北安定,可以恢複往來。但此時完顏兀術行此舉,未免顯得太過於迎合到了咱們這邊的人心。”

林景默若有所思,複又沉默不語。

呂好問卻是無奈,隻能正色相對:“官家以為是怎麽一回事呢”

“朕自然是以為完顏兀術另有所圖了”趙玖在座中平靜言道。“不瞞呂相公,朕今日喚你來坐,不隻是讓你陪朕接見韓肖胄的,朕其實是想告訴你,朕一直懷疑,金國此番舉止,是想用宣和太後亂朕心緒,並迎合大宋上下人心,以遮掩什麽明日韓肖胄便要動身,這才與你來說。”

呂好問微微歎氣,卻又反問:“敢問官家,那又如何呢”

趙玖也是一聲歎氣誠如呂好問所言,那又如何呢

其實,趙玖原本已經放鬆了下來,但完顏兀術的刻意麻痹反而讓他窺到了一絲東西,可是窺見歸窺見,他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而這,就是沒有軍事主動權的危害了,明明已經有了懷疑,卻無法證明什麽,隻能被動等待情勢顯現。這些天,他想了很久,卻發現自己連提前調度兵馬支應都做不到,因為所有兵馬都各司其職,一旦閃開便是主動露出一個大口子,而韓世忠在蔡州,已經是最佳的支援位置了。

非隻如此,理性告訴他,猜度隻是猜度,強行要求士民提高警惕,隻能導致軍民疲敝,等到金人真來的時候,更加不堪,甚至金人可能會不來,這樣徒勞讓他喪失威望,所以他甚至無法在劄子中與軍官們敞開了說隻是讓他們用心防守,不要因為暑日到來便放鬆警惕。

“也罷。”想了半日,眼見著馮益馮二官在遠處探頭探腦,趙玖卻是起身拋下此事,與呂好問作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呂相公自去,朕也有事”

呂好問當即告辭。

然而,就在呂好問轉身走了四五步後,趙玖看著亭中桌上一物,心中微動,卻又起身喊住了對方:“相公留步。”

呂好問一時詫異回頭。

“此物贈給呂相公。”趙玖在小林學士沉默注視之下,將看了半日的新五代史折了一頁角,這才捧著書走出亭來,給呂好問遞了過去。

呂好問不明所以,但還是躬身謝過,然後雙手捧書,在藍珪的陪同下離開了後宮。

而等這位當朝首相與內侍省大押班一起轉過一處彎來,卻又見到馮益引一人立於道旁對他們匆忙行禮問好呂好問隻覺得後者眼熟,便微微一頷首就走了過去,等到又轉過一處彎來,方才想起,那是翰林醫官使潘永壽,也是潘貴妃親父。

這件事,讓呂相公心中微微起了一些波瀾。

且不提呂好問如何回去讀書,隻說宮中這裏,一日燥熱,當日晚間趙玖例行休息到了潘貴妃處自從回來以後,他倒是十之**都宿在此處,今日也不例外。

但這一日,睡到夜間三更時分,卻忽然有藍珪與楊沂中一起隔門相呼。

趙玖陡然驚醒,直接披著衣服出來,卻居然半點驚慌之態都無:“可是金人終於動了”

“不是。”居然是藍珪而非楊沂中俯身相對,遞上劄子。“大家,樞密院急轉襄陽留守相公劉汲、荊湖北路製置使馬伸、江南西路製置使劉洪道聯名急件,洞庭湖鍾相反了”

趙玖一時懵住,根本不去接劄子。

足足數個呼吸後,這位趙宋官家方才蹙眉相對:“前年不反,去年不反,今年為何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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