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南茵市迎來初雪，細如薄絮的雪花洋洋灑灑飄落下來，將整座城市裝點成無垠的純白。

臨近西岸碼頭，一間名為“Lire le coeur”的法餐廳生意火爆，客流熙熙攘攘絡繹不斷，室內的暖風使得玻璃窗上聚了一層朦朧霧氣，依稀可見裡麵攢動的人影。

寬敞的四人桌僅有兩人對坐著，空間鬆散富餘。點完餐，沈清羽看著桌麵上齊整整兩本新鮮出爐的結婚證，不由得發出一聲輕歎：

“世上竟有連名字都如此般配的兩個人。”

韓箴，舒苡言。

這倆人的名字拚湊在一塊兒未免太過嚴絲合縫。夫妻倆的名字都是小眾冷門的字眼，能夠組成一個詞彙更是少見。

坐在對麵的女人沉靜如水，一隻手輕輕托腮，另一隻手握著勺柄，緩緩攪動著杯中的熱茶，素日裡清冷寡淡的麵容之上難得露出幾分苦惱神色。

二十七歲以前，舒苡言從沒想過結婚這事兒會過早的發生在她身上，且如此水到渠成、理所應當。

她與韓箴少年相識，大學相戀，畢業分手。此後分彆近五年，他們之間杳無音信，不想再次遇見，卻狗血到把人生大事通通經曆一遍。

細細算起，他們之間從重逢到求婚不過三個月的時間，甚至倉促到連單身派對還沒來得及辦，便照著黃曆挑了個黃道吉日，也就是今天，火速去民政局領了證，成為合法夫妻。

領完證剛好趕上午飯時間，韓箴帶著舒苡言去吃了她心心念念許久的一家英式brunch餐，下午的時間便用來搬家、整理衣物，順便熟悉新小區的環境。

於是被耽擱掉的閨蜜之間的送嫁酒，便勉勉強強定在領證當晚。

這一係列的操作聽起來很離譜，卻是真真切切的發生在她身上。

直到現在，舒苡言還處於半蒙圈的狀態。

正發著呆，阮漫璃推門而入，高跟鞋清脆的聲響極具規律地敲打在地板上。

舒苡言被這聲音吸引了注意，微仰起頭，看清來者後，臉上露出淺淡笑意：“漫璃，這邊！”

“對不起啊！飛機晚點，出了機場就直接打車過來了，還好沒遲到！”阮漫璃快走幾步來到舒苡言身邊坐下，順便與對麵的沈清羽打了個招呼。

舒苡言調侃：“大舞蹈家嘛，人紅行程滿，可以理解。”

“少跟我商業互吹啊。”阮漫璃笑著捏了把她的臉，“話說回來，我是不是得先祝你新婚快樂啊，韓太太？”

阮漫璃挑著眉，語氣頗為意味深長。她偏頭，瞧見舒苡言不達眼底的笑意，又覺得不大對勁：“新婚之日，我怎麼看你情緒不太高漲？”

壓抑在心裡的情緒輕易被看穿，舒苡言有些悻然地說：“還是覺得有點不真實。這樣倉促的結了婚，也不知我們倆究竟是誰在湊合誰。”

沈清羽覺得她這人有點矯情：“得了吧，你和韓箴，一個金牌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一個氣象局在編勘測專員，簡直是金童玉女羨煞旁人好嗎！”

“再說了，人家等你，一等就是這麼多年，有這樣帥氣多金又專情的老公，你還不知足啊？”

聽完沈清羽這番話，阮漫璃臉上神色微不可查地變了變，清了清嗓子，稍稍扭轉話題：“是啊，嫁給了高中時代暗戀的學長，也算是彌補當年的遺憾了，真挺美好的，你彆想太多。”

“可我不明白，為什麼是我？”舒苡言眉眼低垂，似是陷入沉思，“他不該有更好的選擇嗎？為什麼就心甘情願栽在我身上了？”

“以後你就明白了。”阮漫璃一副明白人的模樣，撫了撫她的肩，“婚都結了，還糾結這麼多乾嘛呀？好好享受婚後生活吧，不要太過緊繃了，韓太太。”

話音剛落，正好有侍應生過來上菜。

餐食陸陸續續上桌，注意力暫時被可口飯菜轉移，舒苡言很快將複雜心緒拋諸腦後，三個人你一句我一句愉快地聊起天。

臨近九點，窗外的雪將停未停。

許是接近打烊，餐廳裡的客流驟然減少一半。

舒苡言搶著去買單，回來時，兜裡的手機恰好振動起來。

阮漫璃向來眼尖目明，看見她手機屏幕上一個單字備注的“韓”，唇角輕扯，八卦道：“老公催你回家了？”

舒苡言伸出食指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接起電話。

“嘀”的一聲後，那道溫潤嗓音透過通話界麵傳出，莫名增添幾分磨砂質感，低醇又具磁性：“苡言，時間不早了，回家嗎？”

“現在嗎？但我這邊還沒結束呢。”舒苡言正為尚未結束的姐妹聚會感道為難，低頭卻見阮漫璃和沈清羽火速幫她收拾好東西，將大衣帽子包包圍巾一股腦塞進她懷裡，擺著手催促她離開。

舒苡言：“……”

似是感受到她的糾結，韓箴輕笑：“沒關係，你要是想和朋友多聊幾句，也行，我在外麵等你。”

舒苡言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啊？你已經到了嗎？”

“嗯。”

舒苡言伸手，擦去玻璃窗上的朦朧霧氣，透過氤氳未乾的水跡，果然看見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停在路邊。

心跳莫名加快幾分：“那你等我幾分鐘，我跟她們講幾句話就走。”

電話那頭片刻沉吟，而後傳來一聲清晰的車門開合聲：“說起來，我是不是應該進去和你朋友打聲招呼？以後少不了會碰麵，作為你的丈夫，禮數總要顧及。”

望著窗外那道模糊身影，舒苡言已經無法思考，便順著他的話往下延伸，“嗯，也對。”她舔了舔唇，“那等你進來打過招呼我們再走，進門左轉，桌號是03A。”

“好，等我。”韓箴說完，間隔一秒，掛斷電話。

他將圍巾朝上拉了拉，迎著風雪闊步前行。走進餐廳時，肩上還殘留著尚未消融的雪花。

韓箴在服務生的引導下朝裡走，暖調燈光下，他的五官立體分明，一身熨帖挺括的大衣襯得他身形愈發修長，所經之處引得不少人側目。

舒苡言抬頭望向他時，發現韓箴穿了件與她相似的駝色羊毛大衣，連內搭的深藍牛仔襯衣和乳白色高領打底衫都與她是情侶款。

可上午領證時，他穿的明明不是這一套。

很難說不是有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