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治國之道(1 / 2)





朝堂之上,不少大臣都將這件事情按在了東廠和錦衣衛的頭上。

畢竟,這兩大衙門,是天子手中刺探情報,監察百官的利器。

但是實話實說,在這件事情上,他們實在是錯怪東廠和錦衣衛了。

廠衛的確有不少消息渠道,但是,也沒工夫去管一個還沒入仕的舉人。

就算查到了周鑒和彭華之間的關係,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拿這種小事去打擾天子。

朱祁鈺之所以知道這件事情,是因為……周鑒說的是實話!

在這個時間點上,彭華和周鑒的關係擺到台麵上來,所有人都會覺得,周鑒是徇私點了自己的老師入仕。

但是,朱祁鈺清楚,並非如此。

彭華此人,確有真才實學。

說起這二人的關係,其實也很有趣。

要知道,周鑒今年已經四十九歲了,但是,彭華卻才十九歲。

二人年齡差距如此之大,彭華反而是周鑒的授業老師。

這種奇怪的關係,自然是另有隱情的。

周鑒出身並不算好,他的祖父周富甚至迫於生計,入贅了當地的富戶家中,以至於全族不得不改姓為歐陽。

在周鑒人生的前半輩子,他都叫歐陽鑒。

歐陽鑒年少英才,二十歲便中舉人,但是,他的天賦也僅止於此。

中舉之後,他八次參加會試,八次落第,鬱悶之下,已經開始在各種奇奇怪怪的方麵找原因。

當時,他找人算了一卦,說是因為他全族入贅,辱沒了祖宗姓氏,所以上天懲戒,令他難有功業。

於是,為了能夠登第,歐陽鑒便開始想辦法改姓。

但是,入贅的是他祖父,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想要把姓氏改回來,歐陽氏一族的老人們,也必然不會同意的。

鬱悶之下,歐陽鑒到江西遊學,結識了剛剛十五歲的彭華。

和出身貧寒的周氏不同,彭氏一族乃官宦世家。

彭華的曾祖彭復安便是遠近聞名的大儒。

祖父彭同升官至禮部尚書,其父彭貫,為正統元年進士,官至浙江提刑按察司僉事。

除此之外,彭華還有一個堂兄,名為彭時,乃正統十三年的狀元!

因此,在結識了彭華之後,歐陽鑒一方麵深感彭華的才學出眾,另一方麵,也想借彭氏一族之力。

既為改姓,也是看中了彭氏一族在科舉考試上的多年經驗積澱。

於是,他便拉下老臉,對彭華執弟子之禮,甚至於,還正經八百的行了拜師禮。

隨後,以師命難違為藉口,順順利利的改回了周姓,又想法子在彭氏的族學裡頭研習了大量的會試技巧,終於在四年之後,第九次會試當中,順利考中了進士。

所以,說彭華是周鑒的授業恩師有水分,但是,師徒的名分是實打實的,而且,周鑒的確借了彭氏多年的積澱,否則,他還真不一定能夠順利步入仕途。

這些內情,朝中眾人並不知曉,但是其實,要是知曉了,隻怕對周鑒的懷疑會更深。

畢竟,彭時和周鑒雖然年齡差距不小,不可能教他什麼,但是,彭氏對周鑒的恩德,是實實在在的。

誰說得準,為了報恩,周鑒會不會做些什麼呢……

其實,前世的時候,彭華在鄉試中被周鑒點為亞元,並沒有掀起太大的風浪。

真正讓他們的關係被朝中所知的,是後來彭華在會試當中一鳴驚人,以會試第一名的成績進入殿試,奪得了當屆的會元,這才讓他們的關係被人扒了出來。

但是,那個時候,他們的關係反而成了正麵典型。

畢竟,周鑒就算能擺弄鄉試,但是禮部主持的會試,他是決然乾預不了的,所以,彭華能在會試當中取得第一,足以證明他的鄉試亞元名副其實。

如此一來,彭華是周鑒的授業恩師,周鑒是彭華的座師,二位互為師徒,一時成為美談。

但是,如今的彭華,畢竟還沒有來得及參加會試!

因此,周鑒哪怕此刻心中坦蕩,也擋不住其他人的質疑。

一時之間,朝臣們望著周鑒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曖昧不清,與此同時,好幾個和周鑒一樣想要站出來的言官,也遲疑了起來。

雖然說周鑒和彭華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刻意隱瞞,但是,這種小細節,天子都能清清楚楚,那麼,對於他們,天子又該知道多少呢?

官場是個大染缸,誰又敢拍著胸脯上,自己一輩子沒有乾過一件不合規矩的事情呢?

質疑天子沒什麼,這是科道官員的本分。

但是,要是被天子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將自己曾經犯過的錯揭出來,在朝堂之上,小錯也可能變成大錯。

就像現在的周鑒,他固然有可能是真的為國掄才,未徇私計,但是,悠悠眾口,單憑他一個小小給事中的一句問心無愧,如何能堵得住呢?

有人能堵得住!

在群臣對周鑒一片驚疑的目光當中,朱祁鈺站在禦階上,開口道。

「朕相信周給事中未有謀私!」

話音落下,被眾人質疑但有口難辯的周鑒猛然抬頭,神色十分複雜。

朱祁鈺臉色平靜,繼續道。

「彭華的試卷,朕調看過,卻有才學,與此屆的江西解元難分伯仲,平分秋色,亞元之名,實至名歸。」

「所以……」

周鑒感到上首天子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隨即,天子的聲音再起,他老人家問道。

「周給事中,你告訴朕,難道說彭華有朝一日若能入仕,會因你曾為國舉才授他亞元,而對你唯命是從嗎?」

這……

周鑒一時無言,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半晌,他方道:「陛下聖明,是臣莽撞了,請陛下降罪。」

望著跪伏於地的周鑒,朱祁鈺輕輕嘆了口氣,旋即,他將目光落在群臣之上,肅然道。

「諸卿,結黨營私乃國之禍患,此朕知之,諸卿亦知之,唐宋皆有黨爭,不問利弊,不顧社稷,朝令夕改,靡費國力,此誠社稷之禍,當警之戒之。」

「但朕今日要告誡諸卿的是,結黨不可,但矯枉過正,亦不可取,黨爭之禍,其禍在人,在心,在朝堂風氣不正。」

「諸卿若能持守正心,舉才唯賢,以社稷國家為重,百姓生民為要,則內舉不必避親,外舉不必避仇,所謂君子和而不同,周而不比,此朕拔擢官員秉持之原則,望諸卿謹記。」

這個時候,當然不會再有沒眼色的人,出來繼續頂撞天子。

於是,群臣俯首,齊聲道。

「臣等謹記陛下教誨。」

但是,這畢竟是大道理,所謂「持守正心」,「舉才唯賢」又該是個什麼標準?萬一有人借著這個旗號,真的徇私提拔自己的親信呢?

老大人們雖然沒有在這個時候不應景的說出來,但是,心中還是不免有所疑慮。

這般神色,朱祁鈺自然也看在眼中。

所以,緊接著,他便繼續開口道。

「吏部何在?」

於是,王文立刻上前,道。

「臣在。」

「自即日起,凡受大臣舉薦而拔擢者,不受三年考課之限,一年為期,由吏部主持考核,合格者留任,不合格者黜落,回歸吏部待選名冊,降回原級重新選授官職。」

朱祁鈺的話音落下,群臣紛紛倒吸一口涼氣,唯獨王文黑了一整個朝會的臉,頓時喜笑顏開,拱手道。

「臣領旨,必不負陛下所託。」

吏部掌銓選大權,其權重乃六部之首,這是朝野供認的,所謂「表率百僚,進退庶官,銓衡重地,其禮數殊異,無與並者」,便是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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