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天子的任性(1 / 2)





天子是有資格『小小』任性的。

尤其是大明的天子,隻要鬨得不太過分,多數時候,朝臣們都能夠忍受,即便是鬨得過分了,也未必就真的會出什麼事。

這一點,朱祁鈺的心裡早就清楚。

但是,他更明白的事,任何的行為都是要付出代價的,這個代價未必會在當下,也未必會在朝堂之上,可卻一定會反饋在大明這座龐大的國家機器當中。

所以,對於這種『特權』,朱祁鈺使用起來十分謹慎。

到現在為止,滿打滿算,其實也就三次。

頭一次是登基之前關於「禪位」和「嗣位」的爭執,那一次是兼具政治意義和私人感情,一方麵是為了消除之後的隱患,一方麵,也是出於朱祁鈺自己的私心。

那一次要付出的代價,或者說遺留的問題,是讓當時本就動盪的局麵有些不穩,朝野上下也流言四起,更是導致了他和孫太後,朱祁鎮走向對立麵的速度加快了許多。

但是,這些問題,基本都在瓦剌之戰的勝利當中得到了解決,而最後的那一點,雖然讓朝堂上平添了許多風波,但是,總算還在控製當中。

至於第二次,則是麵對太上皇時的禮節,不得不說,那是朱祁鈺少有的,憑藉私人感情做出的決定。

而由此帶來的後果,是朝野上下,一直都有流言私下議論天家隻是表麵和睦,還有非議朱祁鈺驕橫無狀的。

這些狀況,朱祁鈺心裡清楚,但是,因為僅僅隻是私下議論,難以禁絕,所以他也沒有去管。

當然,也有禦史上奏的,不過都被束之高閣了。

這件事情,到現在為止,始終都是一個小小的隱患,不過,朱祁鈺也沒有什麼想要去解決的意思。

反正,他沒有打算當一個完然無缺的聖賢君王,他一直想要的,隻是於國有益,至於他的私德。

還是那句話,他維持自己的形象,天家的『和睦』,是因為這樣做,能夠讓朝局更加安穩。

隻要影響不到朝局,那麼一小撮人如何議論,他並不在意。

這次也是如此。

可想而知,這次刑部和都察院在禦前的爭端傳出去之後,哪怕是有龍體抱恙的幌子,也必然會有人議論天子懶政。

甚至朱祁鈺都可以想到,會有人拿之前選秀的事情出來做文章,勸諫天子修身養性,勤於政務。

對於他的名聲,是必然有損的。

但是,相對於在這個時候,將刑部和都察院之間的矛盾擴大化,用這種看似荒謬的理由暫時平息下來,對朝廷的好處,遠遠超過了他這點形象的損失。

當然,後果就是,這種矛盾隻是暫時被延緩,而並沒有被解決。

後續刑部在具體的執行當中,必然會和都察院再次發生各種各樣的衝突,一旦落實到具體的事務當中,很多問題就不是一兩句話能夠解決的了的了。

不過,即便如此,朱祁鈺還是沒有打算放棄的意思。

事實上,在場的人都清楚,天子所說的理由,不過是個由頭,並非真實的原因。

如果真的是因為精力不濟,那麼完全可以讓司禮監代為批紅,這不費什麼事情,也同樣是成例。

隻不過,心裡清楚是一回事,但是說出來就是犯忌諱的事。

尤其是有王振殷鑑在前,誰也不敢說這個話而已。

所以,這次爭端的實質,並不是什麼簡單的替天子分憂,而是刑部和都察院之間的一次新的權力劃分。

從朱祁鈺的角度出發,他自然有自己的考慮。

看過了大明的百年變遷,對於最終大明覆滅的原因,他多有思索,一個王朝的倒塌,必然是有種種錯綜複雜的原因。

但是,就大明而言,很重要的一條,就是過分的優待士人了。

這個士人,包括未入仕的讀書人,已入仕的官員,甚至包括已致仕的鄉紳。

認真細說起來,這其實和太祖皇帝有關,他老人家雖然對吏治下鐵腕治理,但是對於讀書人卻是十分優容的。

這種優容,最開始是身份地位上的,譬如舉人見官不跪,後來發展到待遇上,考取功名的讀書人,可以免徭役,稅賦,再到後來,刑案之上,也給予了這些士人一定程度的豁免權。

以至於刑部這個執掌天下刑名的最高法司,除了承旨廷鞠,對於官員犯罪,幾乎沒有審理權,而被朝廷上下視為常態。

這很不正常!

固然,官員的行為有都察院監察,但是,科道的監察是有其缺陷的。

第一,科道官員隻有監察權,而沒有審訊的權力,查得罪狀之後,需要呈送給朝廷,由朝廷決定。

在這種情況下,朝廷另派大臣前往查證,隨意性比較強,中間可以活動的空間也非常大。

就拿當初鎮南王的那樁案子來說,如果是老於刑名的官員來負責的話,絕不會那麼莽撞的就匆匆結案,以至於在過了這麼多年之後,還能掀起這麼大的風浪。

其次就是,科道因為監察的特殊性質,被允準風聞奏事。

這本是為了暢通言路,但是,在沒有後續的體製配合下,這種風聞奏事,很容易成為黨爭的工具。

誠然,官場上的鬥爭,並不僅僅因為明麵上的過錯,其中牽扯的方方麵麵的利益,但還是那句話,如果一個官員犯了罪,但因為他的立場,勢力,關係而能夠最終得到保全,那麼,結黨之勢將難以遏製。

將所有犯罪的官員逐漸納入刑部的審訊範圍之內,雖然也不能完全解決這個問題,但是,至少可以有製度上的牽製。

與此同時,相較於風聞奏事的禦史,很明顯,在刑案一道上,刑部才是更加拿手的,也可以最大限度的減少冤假錯案。

刑部在朱祁鈺的心中,從來都不是無關緊要的部門,相反的,刑部應該和執掌監察的都察院,執掌官員考核的吏部,對官員有著同樣強大的威懾力。

當然,想要改變舊有的成例,過程必然是艱難而漫長的。

但是,再難的事情,也都還是要去做的。

總之,刑部和都察院的爭端,最終被朱祁鈺以自己精力不濟而平息下來,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與此同時,整飭軍屯的奏疏也到了尾聲。

在前期的都察院清丈田畝和刑部辨明案情之後,最重要的,毋庸置疑也是最艱難的,自然是最後的處置。

畢竟,整飭軍屯最終的目的,一是要恢復屯田,減輕朝廷的壓力,二是要威懾那些宵小之輩,讓他們不敢再對軍屯伸手。

而這最後的一步,隻能兵部來做。

雖然說剛剛天子給了刑部審訊之權,但是,畢竟還要考慮到現實情況。

軍屯之事,牽扯的人從上到下繁多無比,刑部要審,也隻能拿那些最典型的來嚴審,其他的人,酌情查明涉及的深淺之後,還是要移交兵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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