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八章:各取所需(1 / 2)





歷來皇位傳承,謂「父死子繼,兄終弟及」。

換句話說,帝位正常傳承的情況下,是上一任皇帝死後,才會有新的皇帝登基,這非常符合皇權獨尊,皇帝至上的封建秩序。

然而,再嚴謹繁複的典製,也總會遇到意想不到的情況。

太上皇的尊位,就是對於帝位非正常傳承時的補充措施,但是,由於是非正常傳承,也就意味著出現的情況各不相同,沒有一套能夠參考的完整體係來操作。

因此,在真的出現太上皇的時候,往往隻能參考以往的例子和禮法的基本原則,摸索著前進。

這種情況其實就跟彈簧一樣,可以壓扁,也可以拉長,但是,無論是壓扁還是拉長,都有其限度。

這個限度是很清晰的,但是在限度之內,彈簧被壓扁還是拉長,就需要視具體的情況而定了。

古人講以史為鑑,說白了,無數朝代的興亡盛衰,就是一個不斷試錯的過程。

漫長的歷史當中,有人荒唐,有些放肆,有人克製,有人謹慎……

後世之人,從這無數的前車之鑑中,總結經驗教訓,通過各種方式,用體製,思想等種種方式彌補漏洞,使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

大明從沒有出現過太上皇,但是,大明有禮孝仁義,大明的朝臣們,知道他們想要的君王是什麼樣的,知道天下百姓需要的君王是怎樣的。

所以,天子和太上皇之間的這根彈簧的限度,也就很清晰了。

對於太上皇來說,這根彈簧拉的再長,也不能在天子安然無恙的情況下,重臨天下,當朝理政。

因為如此一來,逾越了彈簧的限度,彈簧拉斷,則二帝相爭,必將天下大亂。

而對於天子來說,這根彈簧壓的再緊,也不能將太上皇逼上死路。

因為如此一來,彈簧被壓到了最扁,朝野上下,天下萬民都接受不了一個無故弒兄弒君的天子。

但是,也僅僅是這兩個限度而已。

還是那句話,作為非正常的皇位傳承手段,太上皇的存在,本身沒有太多的歷史前例可以參考。

所以,在這兩個限度中間,這根彈簧是拉是壓,要看具體的情況。

前世的時候,因為種種緣故,朱祁鈺幾乎將這根彈簧壓到了極限,由最開始的禁止出入,到後來徹底的囚禁,禁絕內外,等著朱祁鎮自生自滅。

他差那一步,就會將彈簧徹底壓碎。

身為帝王,他當然想過徹底趕儘殺絕,但是,那一步的風險太大,誰也無法估量後果是什麼。

雖說對於這個哥哥,朱祁鈺瞧不上,但是,必須要說的是,南宮之變,他處理的已經足夠得當。

用最小的代價,達到了利益最大的目的。

但是,那一場拉斷了彈簧的政變,帶來的影響絕非一星半點,且不說長遠的影響,便說天順一朝。

太上皇以政變重新繼位,朝野中野心必然滋長。

大明自立國以來,反叛作亂的人有很多,但是,朝廷大臣謀逆的,卻隻有天順之時。

正統一朝,王振一手遮天,隔斷內外,一言出宛如聖命,可操數十萬大軍行至。

但,他至死也跟在朱祁鎮身邊,不曾有片刻不忠。

景泰一朝,於謙手握重權,位人臣之極,身負力挽天傾之功,但他心中無一絲一毫悖逆。

可是,奪門之後,先有石亨,後有曹吉祥,皆大肆蓄養私兵,專政跋扈,密謀舉兵謀反。

箇中原因,無非是因為,他們曾經眼睜睜的見過,甚至自己親身參與過,該如何以謀反的方式獲得權力。

人心中的敬畏之心,一旦倒塌,便決然無法再立。

對於朱祁鎮來說,他當時已被逼上了絕路,彈簧被壓到了極限,自然會用最猛烈的力量反彈。

於是,彈簧一朝反彈,便被拉至最長,直到一頭斷裂。

這當然是要付出代價的,但是,這代價,無非就是天順一朝,持續陷入混亂的狀態,朝廷運轉陷入停滯。

相對於朱祁鎮即將得到的東西來說,簡直微不足道。

然而,對於朱祁鈺來說,他無法預估自己壓碎彈簧之後,要付出的代價究竟是什麼。

大明當然不會因一人之死而轟然倒塌。

但是,一個殺兄弒君的天子,毋庸置疑會讓朝野上下失去信心,也會給天下的野心家一個藉口。

前世的他,接手的是一個國庫空虛,百姓疲敝,元氣大傷的國家,朝野上下,用了八年的時間,總算恢復元氣。

一場政變後,被打破的敬畏之心,需要多久才能建立起來?

三年,五年,還是更久?

朱祁鈺不是聖人,若是前世的他能夠提前知道奪門之事,他當然會毫不猶豫的殺掉朱祁鎮。

但是,那是權衡利弊後的無奈,而絕不會是占據優勢時的主動抉擇。

不過,還是那句話,在當下這個時間點,對於所有人來說,大家心中隻對彈簧的兩端,有著模糊的概念。

所以,在這兩端之內,太上皇的權力地位到底有幾分,誰也不清楚,之能是摸著石頭過河。

甚至對於朱祁鎮來說,也是如此。

自太上皇歸朝之後,天子和南宮之間,始終保持著克製的分寸。

天子對南宮以禮相待,好似沒有任何束縛,給足了一個太上皇應有的麵子和禮節。

朱祁鎮自己,也從不逾矩,老老實實的飲酒作樂,沒有踏出過南宮一步。

表麵上看,是達到了平衡。

但是,他們心中都明白,這個平衡是暫時的,要不了多久,這個平衡就會被打破。

模糊的權力界限不會長久,要使它變得清晰起來,必然要經過殘酷的鬥爭和犧牲,才能真正的劃定清楚。

現在,不過是因為太上皇剛剛歸朝,雙方都沒有準備好,所以呈現出的脆弱的平靜而已。

掩藏在平靜之下,雙方的摩擦和試探已然逐漸開始。

錢皇後出南宮祝賀是試探,朱祁鈺見太上皇不跪,亦是試探;天子允群臣朝拜南宮是試探,朱祁鎮私下召見大臣,也是試探……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試探,必然會有一個交鋒的匯集點。

雖然太上皇已經退居南宮,交政天子,但是,想要真正的從朝廷這團漩渦當中脫身,談何容易?

何況,太上皇自己,到底想不想徹底脫身,還是未知之數……

清和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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