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該死的人(2 / 2)





如今的朝中,雖然有那麼一小撮人跳來跳去,但是,天子畢竟是天子,就算太上皇有什麼想法,也根本不可能成功。

但是,等了片刻,見天子沒有說下去,於謙隻好斟酌著字句,道。

「陛下,如今京中安穩,內有上直二十六衛戍守皇城,外有京營大軍鎮守意外,宮內宮外,尚有錦衣衛和東廠,神出鬼沒,監察一切,朝中諸事,雖非萬無一失,但也終歸是在陛下掌中。」

弱者在大多數情況下,是會被旁觀者同情的。

這個道理很簡單,但是,朱祁鈺前世卻花了好久,才弄明白。

他和太上皇之間,無論對方犯了多大的錯,無論有些事情,到底是不是對方先挑起來的,隻要在外人眼中,他們是一強一弱,那麼,便是倚強淩弱。

這便是於謙現在的想法,事實上,也是朝中絕大多數大臣的看法。

太上皇在南宮,就算是絞儘腦汁,用儘種種手段,也不過就是拉攏一些大臣,了不起,能夠指揮的動南宮的禁軍。

可是,相比之下,天子手中握著隻奉聖命的上直二十六衛,還可以隨時調動數萬的京營大軍,再加上東廠和錦衣衛兩大殺器,足以應付一切意外。

在此前提之下,天子對太上皇過分煎迫針對,難免有些不近人情,說到底,天子的皇位,還是從太上皇那得來的。

太上皇犯了再大的錯,也不是對天子犯的,受人恩念人情,這同樣也是最簡單的道理。

但是,真的是如此嗎?

遙望著空曠的遠方,朱祁鈺沒有回頭,隻是道。

「於謙,你說,要是有一日朕纏綿病榻,昏迷不醒,群臣被鎖宮中,太上皇自南宮而出,受朝臣擁戴,意欲復位,你會怎麼做?」

這話天子說的平靜,但是,於謙卻大驚失色。

他早已料到天子在擔心什麼,可卻未曾想到,天子竟然悲觀到了這種程度。

當下,於謙拜倒在地,道。

「陛下不可胡思亂想,您春秋鼎盛,龍體康健,豈有不虞?」

「何況如今天家名分各定,皇位傳承有序,太子殿下出閣在即,豈會有此等冒天下大不韙之事發生?」

「即便是有意外發生,朝廷上下群臣,也必會為陛下儘忠。」

朱祁鈺依舊未曾回頭,但是,卻顯然對於謙的反應早有預料。

這話看似沒有回答,可其實卻已經說明白了。

他和太上皇之間,還隔著一個東宮!

這也是朝野上下,都覺得天子和太上皇不可能真的發生難以調和的衝突的原因。

畢竟,到了最後,皇位自會回歸到太子身上,天子沒有必要過分得罪太上皇,太上皇也不必著急做些什麼。

隻需待太子長成,一切平穩過渡,自然是一段兄友弟恭的佳話。

然而,衣袂翻飛當中,天子的聲音再度響起,讓於謙的心中,湧起一陣濃濃的驚懼和不安。

天子說:「如若,朕要廢太子呢?」

「陛下!」

此話一出,於謙大驚失色,猛地抬起頭,震驚的望著天子。

不過,還未等他說出別的話,便見天子轉了過來,虛手一壓,道。

「於先生不必著急,朕早已有言,太子若非失德,不會被廢,此處隻有你我君臣二人,朕隨口一問,你便隨意而答便是,此話出你之口,入朕之耳,再不會有旁人知曉。」

話是如此說,可,又怎能真的不放在心上呢?

於謙苦笑一聲,看著天子波瀾不驚的神色,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忽然發現,這句話,他無法回答。

雖然,理智告訴他,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發生,但是,天子的這番神色,還是讓他忍不住開始真的設身處地的考慮這種場景。

天子垂危,太子被廢,太上皇逼宮,群臣被鎖宮中……

這種情況下,他會怎麼做?

認真的低頭思索了片刻,於謙悲哀的發現,雖然他不願意承認,但是,如果真的到了這等地步,他會做什麼選擇,自己心裡早已有了答案。

於是,麵對著天子平靜深邃的目光,於謙閉上雙眼,俯身一拜,道。

「臣,當為社稷效死!」

靜靜的拜倒在地上,於謙的心中一片平靜,默默的等待著自己的結局,他沒有去想,自己這句話說完之後,會是什麼樣的後果,或者受,這個時候的他,已經不願意去想了。

然而,如於謙預想當中的狂風驟雨並沒有到來,有的,隻是一聲似有似無的嘆息。

「先生退下吧……」

於謙抬頭,眼見天子負手而立,迎著漸漸斜下的夕陽,背影莫名看著有幾分蕭索悲涼之意。

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隻是恭敬的行了個禮,道。

「臣告退。」

於謙走了,但是,武英殿的殿門前,依舊無人敢接近。

懷恩站在遠處,望著天子蕭索的身影,眼中不由浮起一絲擔憂之意。

他不知道天子和於少保單獨說了些什麼,但是,一定不是什麼讓人高興的事情。

因為,自從於少保離開之後,天子就站在遠處,絲毫都沒有移動過,到現在為止,已經半個時辰了。

天色已近黃昏,殘陽西沉,月入銀鉤,宮燈也已經一盞盞亮起。

懷恩猶豫著,自己是不是該上前伺候著,但是,直覺卻告訴他,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妄動。

就這般又煎熬了片刻,懷恩終於看到天子動了,他老人家側了側身子,將半張臉龐隱沒在昏黃的燈光下,口中似在喃喃什麼。

隔得很遠,所以懷恩聽不清楚說些什麼,隻見得兩句話說完,天子的臉上緩緩浮起一絲釋然的神色,然後便朝著他的方向走了過來,於是,懷恩連忙迎了上去。

與此同時,就在天子剛剛站立的地方,清風卷過,將些許囈語吹散,裹進風中,再無痕跡。

「於謙啊於謙,你死了有什麼用?」

「該死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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