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章:詔命(1 / 2)





乾清宮中,朱祁鈺送走了滿臉擔憂的常德長公主,剛剛坐下,懷恩便來報信,說是南宮的總管太監阮浪求見。Google搜索.com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應該算是太上皇的親信,首次真正大搖大擺的邁出南宮的大門。

然而,朱祁鈺卻沒有什麼意外的神色,斜倚在榻上,端起麵前的茶盞抿了一口,隨口問道。

「說是什麼事了嗎?」

懷恩躬著身子,神色有些古怪,罕見的停了片刻,方道。

「據說,是太上皇有旨意要給皇爺您……」

「哦?」

這下朱祁鈺才算是來了興趣,坐直身子,道。

「叫他進來!」

不多時,阮浪便走了進來,神色有些惴惴。

「內臣給陛下請安。。」

「有什麼事?」

麵對這個南宮總管太監,朱祁鈺也懶得虛以委蛇,依舊倚在榻上,隨意問道,甚至都沒有讓他起身的意思。

阮浪跪在地上,不自覺的感到一陣後背發涼。

要說,他早年間在宮裡侍奉的時候,也沒少見到這位前郕王殿下,但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位身上,莫名多了一種名為帝王威儀的東西。

明明神態放鬆,口氣隨意,但是,阮浪就是莫名的感覺到害怕。

這種感覺,和帝位有關,但又不全是如此。

阮浪自永樂年間進宮,雖然一直聲名不顯,但是無論是仁宗皇帝,還是宣宗皇帝,他都見過。

可沒有任何一位,能夠給他這麼大的壓迫感。

雖然不是第一次了,可每一次站在這位的麵前,阮浪都有一種被上下看穿的窒息感, 在他的內心當中, 總有一個聲音告訴他, 趕快逃離。

但是,他不能離開,甚至於, 他也不能繼續這麼跪著回話,因為今天, 他是代表太上皇來宣旨的。

硬著頭皮, 阮浪道。

「啟稟陛下, 太上皇有旨意,請陛下接……接旨……」

話沒說完, 他便立刻感受到,上首一陣銳利的目光直刺而來,寒意隱隱有如實質, 讓他感受到巨大的壓力。

不過, 讓阮浪有些意外的是, 這壓力並非來自於上首的天子, 而是來自於天子身旁,這個看似其貌不揚, 但是最近一段時間炙手可熱的司禮監大璫,懷恩!

隨著這道帶著寒光的目光射來,懷恩的聲音也緊隨而至。

不知是不是在天子的身邊待得久了, 懷恩的神色雖然淩厲,但是口氣卻四平八穩, 不見絲毫波瀾,道。

「阮公公, 陛下和太上皇乃嫡親兄弟,相互之間傳個話, 實屬平常,提旨意二字就見外的,阮公公的所謂『旨意』,既未由內閣擬定,亦未有六科附署,最多不過是加蓋了太上皇的私印而已。」

「說穿了,太上皇不過是叫阮公公過來傳兩句話, 就……不必這麼講究了吧?」

最後一句話,懷恩的口氣越發和緩,但是,越是如此, 阮浪便越覺得如芒在背,莫名想起了舒良那個殺人不見血的傢夥。

強自將心神溫定下來,阮浪品了品這話中的意思,卻再次發現,這個懷恩雖然看著年輕,但是,論政務名分上的老辣,卻絲毫不弱。

他的這番話,強調了天家兄弟之情,但卻刻意的弱化了,太上皇和皇帝之間,實際上仍舊是君臣的名分。

不錯,對於天下萬民來說,太上皇,太後和天子都屬於『君』,但是,如果再往下細分,對於天子來說,太上皇和太後也是『君』。

所以事實上,阮浪自己所說的話是毫無問題的,太上皇對天子,是上對下,用『接旨』一詞毫無不妥。

但是,到了懷恩的口中,便成了所謂的傳兩句話,輕描淡寫的將這中間的禮節名分給帶了過去。

而阮浪還沒法反駁,畢竟,懷恩搬出來天家情分做擋箭牌,如果阮浪強行要求的話,便成了挑撥太上皇和天子兄弟之情的惡人。

除此之外,更讓阮浪感到不安的是懷恩後麵的話。

太上皇的這份旨意,的確是沒有由內閣擬定,也沒有經過六科的副署,隻是在內廷有所備案,所以,從程序上來講,這最多隻能算是中旨。

可,中旨也是旨意,這上頭,實打實的蓋著太上皇的寶璽。

但是,到了懷恩口中,這經由禮部製造的寶璽,便成了太上皇的私印。

僅僅是稱呼的不同,代表的意義卻截然相反。

寶璽代表著朝廷,私印則隻是毫無用處的私章。

要知道,別說是太上皇了,就算是天子,隨身也有很多私章,有些是內廷所刻,有些乾脆是天子一時興起自己治的章。

這些私印,都可以代表天子,但是,卻並不具備政務上的效力。

所有具備政務效力,能夠代表至高無上的皇權,能夠代表朝廷的,隻有經由禮部製造的天子寶璽。

懷恩此舉,其實無異於在否認太上皇旨意的法理性。

一時之間,阮浪對於這個新近崛起,但是卻迅速在司禮監站穩腳跟的懷恩,升起了濃重的警惕之心。

這個人,既有天子的冷靜,又有舒良的忠心和狠辣,還兼具成敬的老練。

雖然說,有些地方還稍顯稚嫩,每個方麵都沒有做到極致,但是,這已經非常可怕了。

額頭上冒出冷汗津津,阮浪正在快速思索著該如何應對時,卻見天子終於有了動作。

朱祁鈺輕輕擺了擺手,示意懷恩退下,隨後口氣溫和道。

「既是太上皇有旨意下,你便起來說吧。」

話雖是如此,但是,他的姿態依舊沒有什麼變化,還是懶懶散散的倚在榻上。

不過,到底算是給了個台階,於是,阮浪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從袖中拿出黃絹玉軸旨意,展開道。

「太上皇帝製曰:朕歸南宮,不預政務,朝廷百官,天下萬民,悉託付於朕弟祁鈺,雖朝務繁忙,百姓事重,然天家有禮義倫序,此乃社稷之本也。」

「朕與皇帝乃嫡親兄弟,感情深厚,自歸南宮後,朕愈發顧念兄弟親親之誼,故有此諭,著明日起,令朕弟祁鈺每日赴南宮請安,以彰天家親情,欽此。」

到了現在這等地步,阮浪也不指望天子能夠規規矩矩的起身接旨了,念完了旨意,便十分自覺的將黃絹合上,然後遞給了身旁侍立的宦官,隨後轉遞到了天子的禦案上。

朱祁鈺臉色平靜的聽完了這份『旨意』,瞥了一眼麵前的黃色捲軸,又隨手攤開來瞧了瞧,這才抬眼看著阮浪,問道。

「這麼說,太上皇是要朕定省晨昏?」

這副口氣,和剛剛懷恩簡直是如出一轍,隻不過,威勢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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