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情況下,以天子這段時間以來打壓清流的政治傾向,他或許真的會支持王翱也說不定。
畢竟,這位內閣首輔,才是天子一手提拔起來的。
這番話說完,箇中的來龍去脈已然明了,杜寧即便是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今天江淵拉他過來,並不是真的想要替他謀取翰林院掌事的差事,當下麵色一沉,冷聲道。
「江定庵,杜某以誠待你,卻不曾想,你竟如此心機深沉,竟然連老師也敢算計?實小人爾!」
麵對怒氣衝衝的杜寧,此刻的江淵反而平靜了下來。
他抬起頭望著陳循,絲毫沒有剛剛軟弱怯懦的樣子,反而輕輕的嘆了口氣,道。
「陳師,您又何必把這層窗戶紙給捅破呢?」
「誠然,這麼做對我和首輔大人是有好處,但是,也算是將內閣重新拿回清流一脈的手中。」
「學生雖不才,可到底也是清流出身,陳師您也清楚,如今翰林一脈衰落之勢已現,若再不做點什麼,此後恐朝堂之上,再難有我清流一脈立足之地。」
「如今內閣的首輔已然是九皋公,他雖非清流,可卻也願意培養後輩,這對我清流一脈來說,亦是好事,老師更應相助才對啊!」
聽著江淵這番「苦口婆心」(不要碧蓮)的話,杜寧簡直要被氣炸了,從椅子上霍然而起,指著江淵道。
「江定庵,你無恥之尤!」
「憑你也敢提清流一脈,呸,簡直是侮辱這幾個字!」
「你……我……」
話到最後,杜寺卿被氣的渾身發抖,話都說不囫圇。
然而,這個時候,陳循卻抬了抬手,示意杜寧坐下,見此狀況,杜寧張了張口,但是,最後出於對老師的尊重,還是什麼都沒說,鐵青著臉色坐了回去。
隨後,陳循方轉過頭望著江淵,平靜道。
「定庵,老夫雖非你的授業之師,但是,你既稱我一聲老師,我便也視你為學生。」
「今日,你既求我上門,那麼,老夫便再幫你這一次。」
「隻不過,今日之後,你我交情到此為止,你非我之學生,我亦非你之師,奏疏我會寫,但是,結果如何,需你自己承擔!」
言下之意,二人師徒情分到此為止,從此之後,形同陌路!
麵對這樣的結果,江淵沒有感到意外,但是,麵上卻也忍不住浮起一絲落寞之意。
不過,到了最後,他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起身鄭重的拱手,道。
「多謝陳師。」
「雖陳師今日不再願收學生,但江淵既受教於您,自然終身不敢忘,自今日之後,江淵在外不敢再稱陳師,可心中始終視您為師!」
說罷,認認真真的行了個禮,然後一轉身,便跨步離開了陳府。
待得江淵的身影徹底消失了之後,杜寧終於忍不住了,問道。
「陳師,您真的就這麼……」
然而,話未說完,他就看到陳循抬手止住了他的話頭。
望著江淵離開的方向,陳循眯了眯眼睛,開口道。
「宗謐,你可知道,江淵為何要讓老夫舉薦你來掌翰林院事,而不是和王翱一樣,舉薦他呢?」
這……
杜寧愣了愣,然而,依舊是未等他開口,陳循便道。
「殿試一事,雖有蹊蹺,但是,終歸是蕭鎡責任最大,陛下縱然懷疑這背後有人搞鬼,可也沒有證據,而江淵,作為參與此事最深,最關鍵的人,必然會被陛下懷疑。」
「這個時候,老夫出手替你謀求翰林掌院的差事,便會把這趟水攪渾,讓陛下拿捏不準,這背後到底是江淵所為,還是老夫指使,抑或是有王九皋的影子,或者乾脆,是我們聯手而為。」
「今日他拉你一同進我府中,且呆了這麼長的時間,目的,或許也正在於此!」
聞聽此言,杜寧先是一愣,旋即便有些著急,道。
「老師您既然知道,那您還幫他?」
然而,陳循卻搖了搖頭,冷笑一聲,道。
「你知道,江淵犯的最大的錯,或者說,他背後那個王九皋犯的最大的錯,恰恰就是,太小看天子了。」
「他們以為,這趟水被攪混了,天子摸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便會靜觀其變,讓江淵上位,好看清楚他背後到底是誰,有想要獲得什麼利益。」
「誠然,這是最好的辦法,但那前提是,陛下對此事有所疑慮……」
說著話,陳循的神色有些複雜,輕輕的嘆了口氣,目光轉向皇城的方向,然而放眼望去,卻隻有一片沉沉的夜色。
「可咱們這位陛下,哪是那麼好糊弄的?」
「你且看吧,作繭之人,必然自縛!」
杜寧似懂非懂,但是,最終還是決定相信陳循的判斷,輕輕的點了點頭。
春天的夜晚不燥不涼,師生二人又說了一番閒話,隨後杜寧方告辭而去。
外頭月色皎潔,清風怡人,然而,在此刻的京城當中,卻不知有多少人難以入眠,隻能抬頭望向明月,以求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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