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九章:私情與大義(2 / 2)





自從考了舉人之後,於謙一直都不讓於冕參加會試。

二人曾經談論過這個話題,但是,畢竟是於謙自己的兒子,俞士悅也不好過分乾涉。

這話問出,於謙的臉上,也閃過一絲愧疚之色,道。

「冕兒性格方正,但是變通不足,純良孝順,但是太過仁厚,沒有手段,若在尋常人家,考中進士,到地方做個知縣倒也無妨,總能牧守一方。」

「可偏偏,他有我這麼個爹爹,一旦入了官場,無數雙眼睛盯著他,仕途之上,必然危機四伏,他的性格,應付不來的,倒不如拿了舉人功名,安心在府中做學問的好。」

所以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如若是其他家族的子弟,有人做到於謙這個位置,入了官場,隻會如魚得水,備受提攜。

但是,於冕不一樣,或者說,於謙不一樣。

以他的性格,如果於冕真的入了官場,他隻會用對自己的要求,去要求於冕,而且,他絕不會違背原則,給於冕任何的提攜幫助,甚至於,來自故舊好友的提攜,於謙也會一律拒絕。

所以對於冕來說,他入了官場,不會得到來自於謙絲毫的幫助,相反的,就像於謙所說,他還會因於謙之子的這個身份,而受到刁難甚至是陷害。

官場上的手段無數,這些手段以於冕的性格,他應付不來,而一旦於謙出手助他,哪怕是正當反擊,那也正中了其他政敵的下懷。

朝局險惡,並非口頭說說而已。

於謙清正廉潔,一心為國,私德無缺,大德更是無虧,堪稱一句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可他也是人,也有私情,於冕若入了官場,便會成為他的軟肋。

所以,於謙隻能將於冕按在府中,不許他出仕為官。

可即便如此,隻要於謙一旦出京,肯定還會有人在於冕等人的身上做文章。

正因於此,於謙才想著,讓於康帶著於璚英回到老家呆上一段時日,不過……

「廷益,我覺得,你多慮了。」

俞士悅將茶盞擱在案上,望著於謙開口道。

「你若出京,定然是一路凶險,有人在京中動手腳,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你能保證,於冕他們幾個,回到了杭州,便能安然無事嗎?」

聞聽此言,於謙眸色一凜,一身氣勢奔湧而出,書房中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懾人。

「他們敢!」

朝堂上的規矩,無論鬥爭再你死我活,都不可涉及家人,這也是於謙一直不讓於冕入仕的原因。

隻要於冕不是官身,他就不會被捲入朝堂鬥爭。

事實上,如果不是這次整飭軍屯的大政牽連太廣,暗中窺伺的人實在太多,於謙又必然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在京師,他也不會動了要將於冕等人暫時送回杭州的打算。

而如果要是發生俞士悅所說的事情,也就是說,於冕等人回到了杭州,還是有人在他們身上做文章,那就是犯了官場大忌。

自古以來,宗族傳承,是鐫刻在每一個華夏人骨子裡的烙印。

於謙的高祖,曾祖,祖父都曾入仕為官,於家在錢塘雖然算不上什麼呼風喚雨的大家族,但也算是書香世家,族人眾多。

到了錢塘,隻要於冕等人安安心心的過日子,就算是出了什麼事,自然會有族人出麵幫忙。

而如果說,有人膽大包天,敢對於氏宗族下手,那麼,可就真的是徹底撕破臉皮了。

一旦出現了這種狀況,那麼下手的人,得罪的就不僅僅是於謙一人,而是整個官場。

畢竟,人在朝堂,誰沒有宗族故籍,仕宦數十年,誰又不想落葉歸根,若是相互對宗族出手,便算是真真正正的觸動了朝堂禁忌,不死不休!

所以,於謙並沒有往那個方向去想。

但是,麵對著於謙的質疑,俞士悅卻搖了搖頭,道。

「廷益,你不要忘了,你這次出京,麵對的不僅僅是各地的藩王,你敢擔保,各地的官員,就都是迫於壓力,所以對藩王的胡作非為聽之任之的嗎?」

「這些人當中,就沒有膽大包天之輩?」

「於冕他們留在京城,好歹還有諸多大臣可以照拂,但是去了杭州,才真正是天高皇帝遠,真出了什麼事,出手挽救都來不及。」

「何況……」

說著話,俞士悅的神色變得古怪起來。

於謙眉頭一皺,問道。

「何況什麼?」

俞士悅遲疑了片刻,眨了眨眼,道。

「何況,你在京中的親族,又不止於冕這幾個孩子,你那女婿朱驥,他可還在錦衣衛中任職,沒有調令,離不開京城,璚英要是走了,豈不是夫妻分離?」

「還有,於冕的媳婦娘家也在京城,就算是他把媳婦也帶回杭州,可難道能把一大家子人都帶走?」

「隻要有心針對,手段層出不窮,躲到哪……總之,去杭州避禍,不是什麼好法子。」

聽了俞士悅的分析,於謙也顯得有些苦惱。

他當然也明白這一點,但是,眼下來看,又沒有其他的法子,他倒是可以託付如俞士悅這樣的老友照拂。

但是,這畢竟是朝堂爭端,他們一旦出手護住於家,隻怕在朝堂上,也會產生不利的影響。

這一點,是於謙不願意見到的。

見於謙這副樣子,俞士悅罕見的感覺到十分爽快,你無所不能的於廷益,也有解決不了的事了吧?

沉吟片刻,俞次輔輕咳一聲,道。

「廷益,你既是為國效力,朝廷豈能坐視你後院起火?你且放心出去,於冕等人在京中,必定安安穩穩的,這一點,老夫向你保證!」

「真的?」

看著俞士悅信誓旦旦的樣子,於謙也一陣躊躇,他知道俞士悅不會輕易下這種保證,所謂君子一諾,言出必踐。

俞士悅隻要這麼說了,那麼哪怕自己的官位不保,也一定是會做到的。

可是如此一來,人情可就欠大了……

躊躇片刻,於謙還是想要推拒,道。

「仕朝兄,我……」

「好,就這麼定了,你放心出京,於冕等人在京中,我來負責。」

話沒說完,俞次輔便大手一揮,止住了於謙的話頭,道。

「我看外頭管家也等了許久了,想必飯菜早已備好,雖是家宴,可老夫既然來了,就不客氣的蹭你一頓,走吧!」

說著話,俞次輔拉著於謙就起身往外走,讓這位於少保一臉的苦笑,道。

「那就……多謝仕朝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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