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六章:戒急用忍(1 / 2)





朝局之複雜,便複雜在局中有諸多勢力,相互傾軋,與此同時,又相互製衡。

大者而言,朝中文武分立,相互對峙,更有藩王,宦官在旁虎視眈眈,但是從小處來說,文臣勳貴內部,乃至是各衙門之中,也都是各方勢力相互牽製之處。

按照慣例來說,如果不是因為有太上皇的因素在,英國公府不可能被冷落這麼久。

所以說,朝局畢竟多變,有些時候,並不是說天子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的。

不出意外的話,此刻天子的心中也有些為難,如若給了張輗機會,那麼英國公府複起,就代表著太上皇一係在朝中重新占據了一定的地位,但是如果不用張輗的話,勳貴當中,有資曆威望可以擔此重任的,也的確寥寥無幾。

“數來數去,可以主持此事者,其實就隻有你和張輗二人。”

“英國公府的優勢在於積澱深厚,又有成國公府臂助,從此次貪瀆的桉件就可以看出,張輗手中握著諸多軍府官員的把柄,所以,如若讓他來主持整飭,那麼難度會降低許多,但是,他的劣勢就是,並不受陛下的信任。”

俞士悅抬起頭,看著於謙,認真的道。

“至於你,雖然兵部並不直接插手軍府事務,所以和其中諸多官員牽扯不深,要主持此事會受到重重阻撓,但是,你畢竟受陛下信重,整飭軍屯如此繁複浩大之政令,陛下全力支持之下,一年便可畢功,整飭軍府的難度,絕不會比前者更高。”

“這其中的深淺,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所以廷益,你必定要儘力,爭取能夠主持此事,否則軍府落入英國公府之手,便不妙了。”

這番話,俞士悅說的審慎之至,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

於謙沉默下來,他清楚俞士悅的意思。

所謂不妙,有兩層意思,一層是太上皇會借英國公府之力,重新乾預朝政,至於另一層,則是指的文武之爭。

土木堡一役,社稷殆危,國力損耗,朝廷百廢待興,可謂是立國數十年未有之大難。

但是這對於文臣來說,卻母庸置疑是一次大好的機會,自太祖立國時起,文武之爭便貫穿在整個朝堂之中。

洪武時武盛文弱,建文後文盛武弱,至太宗靖難,武勳世家再占上風,仁宣之際,文武趨於平衡,但仍是武盛文弱,直至正統年間,三楊輔政,武勳才逐漸暗弱。

爾後諸勳貴之家,暗中鼓動太上皇北征,意圖維持仁宣時的局麵,可惜的是,最後雞飛蛋打,反受其害。

天子登基以後,以於謙,王文為首的文臣,可算得上是徹底壓倒了武臣的勢力,這其中最大的因素,就是勳貴和太上皇的牽扯太深,天子對其難以信任的緣故。

所以,瓦剌之戰時,文武之間的製衡可謂是徹底被打破的局麵,一切皆由兵部主導,軍府儼然有成為兵部下屬之意。

這種影響,雖然隨著戰爭結束,於謙卸任京營提督大臣而有所減弱,但是卻依舊存在。

就拿這樁貪瀆桉來說,若不是範廣主持,而是彆的勳貴,那麼兵部想要插進去手,絕對是千難萬難。

但是範廣就不一樣,他本身是於謙舉薦上位的,而且,同為天子黨,再加上範廣自己在京城根基不深,都決定了,他會依靠於兵部的力量。

這就給了兵部更進一步,從軍府攫取權力的機會,而這個整飭軍府,母庸置疑,更是文武之爭中的一個關鍵節點。

張輗和於謙,代表著文臣武勳兩大力量,同時,也代表著天子和南宮之間的爭鬥。

天子並不昏庸,所以,他一定清楚,將此事交給於謙,就意味著給了文臣徹底壓倒勳貴的機會。

畢竟,整飭軍府的權力,意味著掌握了軍府絕大多數官員的升降黜陟之權,在查證的過程當中,大量的證據,會讓於謙在之後武臣的選用上,有極大的發言權。

更重要的是,有一便有二,兵部這次如果能夠主持軍府整飭,地位便隱隱躍然軍府之上,此後再有職權衝突之時,便可引援此例壓倒軍府。

如此種種,必會導致文盛武弱,站在天子的角度,大抵是不願意看到這種狀況的。

但是同樣的,讓英國公府重掌軍府,也同樣絕不是天子想要的,所以說白了,現在實際上是兩難的局麵。

既然如此,那麼最後,就要看天子到底如何抉擇了。

所以事實上,這才是俞士悅真正想要勸戒於謙的,不出意外的話,現在天子應該正在猶豫當中,任何一點籌碼,都有可能影響天子最終的決定。

尤其是於謙,他這個時候萬萬不能出錯,像是這種當廷頂撞天子的行為,更是大忌。

這種時候,於謙應該做的,恰恰是低調恭順,讓天子信任他,如此一來,才能放心將主持整飭軍府的差事交給他。

相比之下,區區一個內宦在京畿附近強買強賣了幾百頃田土,實在是不值一提,就算是於謙的擔憂是真的,宋文毅是得了天子授意,在為皇莊攫取私產,也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跟天子鬨得不可開交。

這中間的道理,不必明說,於謙自然清楚,看著俞士悅誠懇的神色,他歎了口氣,道。

“俞兄放心,我曉得其中輕重,此後行事,自會謹慎。”

得了這句話,俞士悅總算是鬆了口氣,不管怎麼樣,於謙總算是按下來了。

雖然說,這次當廷冒犯,讓天子著實生了一通氣,甚至特意讓他前來警告,但是,畢竟有之前的情分在,隻要於謙肯低頭,俞士悅相信,天子依舊會對他信重備至。

怕就怕,於謙這個認死理的性子,再去跟天子鬨騰,昨日奏對便可看出,天子雖然信重他,可畢竟耐心有限,不可能無限製的縱容他一直如此頂撞下去……

事情辦完了,俞士悅也沒有多留,同於謙又寒暄了幾句,便告辭離開,回了內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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