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2)

惑君 阿縈裴元嗣 3920 字 2023-04-16




第50章

事情從早晨爭論到了晚上,一度陷入僵局。

顧大人與顧夫人要求沈明淑認罪,沈明淑不認,如此冥頑不靈,顧夫人氣暈了過去,顧大人隻能讓人先把妻子送回了家。

沈文铖沉默地坐在圈椅上不發一言,慶國公夫人隻會看著女兒哭哭啼啼,沈明淑心灰意冷,本以為爹娘會為她出頭,據理力爭,沒想到到頭來父親最擔心的還是他的烏紗帽和前途。

作為沈家大小姐,祖父最寵愛的孫女,從小到大人人看到的都是她沈明淑受儘寵愛,光芒萬丈,卻沒有人知道她為了承受這些耀眼的光芒受儘了多少委屈,她從小苦練如何操持中饋,籠絡人心,努力做到賢良淑德、謹言慎行,事事妥帖周全,不讓人拿捏到她的丁點錯處。

嫁進衛國公府,就因為她三年無所出,趙氏便把她的臉麵往地上使勁踩,為了給裴家傳宗接代,她不得不放下尊嚴,親自為丈夫遴選美貌妾侍,到頭來換到的隻是丈夫的一句“蛇蠍心腸”。

失手害死三娘,她也良心不安了整整四年啊,這罪名她認,來日九泉之下她向三娘請罪,斷不會有半個不字!

可阿縈算個什麽東西,沒有她救她,她今日早就是一副紅顏枯骨,就算她毒死她又如何!這個賤人,她才是真正的口蜜腹劍,蛇蠍心腸,她沈明淑落得如此境地,皆拜沈縈所賜!

沈明淑此刻恨意滿腔,若是可以,她恨不得能魂魄出體去到歸仁院掐死阿縈和她腹中的孩子。

“事情該怎麽辦,諸位拿個主意罷。”

眼看著時候差不多了,兗國大長公主敲了敲手中的玉杖,沉聲說道。

沈文铖站起來道:“大長公主,臣及臣婦有話單獨對明淑說。”

兗國大長公主看向裴元嗣,裴元嗣微微皺眉,但仍舊點了點頭。

或許沈文铖夫婦可以勸得沈明淑認罪伏法,回頭是岸。

一家三口來到暖閣,慶國公夫人先上前扶起了女兒,心疼地道:“我的兒,你這額頭是怎麽回事,是誰傷得你,疼不疼?”

沈明淑抽出自己的手,冷笑一聲道:“娘現在知道關心女兒了,剛才當著顧家人和裴家人的麵,怎不見你如此熱切?”

“住口,你這不孝女,還好意思怨你娘!”

沈文铖怒道:“你做的好事,如今連累整個沈家都要成了京城的笑柄,人證物證俱在,你說不認,你以為他們沒法子逼你認罪?!”

沈明淑譏誚道:“那爹是希望我認罪?假如我認罪,讓爹真成了京城的笑柄,屆時你就心滿意足了?”

沈文铖驚愕道:“沈明淑,你莫非是吃了炮仗,瘋了不成?我和你娘分明是在想法子救你!你祖父是裴肅之的恩師,裴家不會對你如何,你若誠心認罪,說不準顧家也看在我們兩家往日的情麵上能從情處置,但你若拒不認罪,顧家一怒之下把你的老底都掀出去,你讓你爹娘的老臉日後在京城往哪兒放!”

“爹爹隻想著自己的臉麵,可有考慮過女兒的處境?你就沒有想過女兒的下人們是被屈打成招,你就沒想過倘若女兒認罪,裴肅之便能放過我?憑什麽他寵妾滅妻是天經地義,我便是活該!就算我殺過人又如何,難道爹娘手裏便是乾乾淨淨,世家大族誰人手中沒幾樁命案,我不甘心,我不服!沒有做過的事情我絕不會認!”

“你,你簡直冥頑不靈,胡攪蠻纏!我們沈家沒有你這等齷齪的女兒!”

房內傳來激烈的爭執聲,顧大人便料到事情一時恐不能善了,考慮到家中老母與妻子的身體,他隻能暫時告辭離去,約定第二日再來商討。

其實顧大人之所以沒能狠下心腸要求處置沈明淑,是因顧老夫人自年幼的小孫女過世之後身體一直每況愈下,顧三娘還在世時便是顧老夫人最疼愛的孫女,如果被顧老夫人得知孫女是遭好友溺殺,隻恐一時難以承受這樣的打擊。

何況女兒死於姐妹情殺,縱使三娘清白無辜,此等醜事傳揚出去也難免損害身後清譽,淪為街坊笑談。

顧大人回去之後與年邁的父親顧大學士徹夜商談,顧大學士乃是文人,同樣與裴沈二家一樣注重家族顏麵,選擇不去官府報案,隻將此事私了。

然而私了卻並非息事寧人,顧大人僵著臉道:“衛國公可以選擇不休棄沈氏,但我顧家的條件是三年之內她必須病逝,在這三年期間,沈氏要幽居佛堂,每日誦經祈福,為我女兒三娘贖罪!”

“好。”

裴元嗣沒有一絲猶豫地應下。

顧大人望著裴元嗣那張冷酷俊美的麵龐,眼中流露出一抹黯然哀傷。

衛國公府世代簪纓,百年勳貴,到裴元嗣這一代,更是少年老成,文武雙全,絲毫不輸曾經征戰沙場戰無不勝的老太爺裴忌。

曾經人人稱許的好姻緣,到最後卻害得女兒年紀輕輕香消玉殞,說對裴家沒有半點怨,那是不可能的。

從今往後,顧家與裴家的交情,到此為止。

顧大人告辭離去。

……

“郭太醫,孩子怎麽樣?”

郭太醫把完脈,阿縈輕聲問。

郭太醫收拾了脈枕,慈和笑道:“姨娘放心,你的脈象看著有幾分虛弱無力,不過總體平和,平日少思憂慮,應是沒什麽問題。”

綏綏已有兩個多月,她的孕吐反應比剛有孕時重了許多,經常對著滿桌子的美味佳肴也沒什麽胃口,幾天下來人都憔悴了一圈。

前世懷著綏綏的記憶太久遠,大多她都模糊地記不住了,本來還有些擔心,如今聽郭太醫這麽一說,阿縈繃緊的心弦就放鬆了下來。

郭太醫得知阿縈食欲不振,便提筆給她寫了兩三個食療的方子,是藥三分毒,阿縈三個月不到胎位不穩,食療最是穩妥不過。

郭太醫在寫食療方子的時候阿縈低聲詢問道:“敢問郭太醫,女子有孕足月難產而死,原因為何?”

郭太醫詫異地看了阿縈一眼,這衛國公的如夫人怎好端端地問這般刁鑽的問題?

他捋著胡須思忖片刻,還是開口解釋道:“胎兒過大或孕婦體質較弱,都會導致生產艱難。二則若孕婦畏懼生產,不肯配合穩婆與接生婆,甚至會造成大出血,而一旦到了下紅的地步,除非是有醫術極為高超嫻熟、成熟穩重的老大夫在場,否則便是大羅神仙也難以妙手回天!”

“不過姨娘不必過於擔心自己的身體,你脈象平和,且離生產還早,衛國公定會請全京城最穩重的穩婆與接生婆為姨娘接生,保證姨娘與孩子不會出任何意外。”

阿縈恭敬施禮,“多謝太醫為妾解惑。”

今天是正月十九,從昨天到今天阿縈隻匆匆見了裴元嗣幾麵,因為昨天裴元嗣發過一次脾氣,三七心虛之餘不敢再來當耳報神,是以阿縈現在也不知裴元嗣對沈明淑的處置為何。

郭太醫走後慶國公夫人還悄悄來了一次,塞銀子找到紫蘇求紫蘇讓她見阿縈一麵。

慶國公夫人昨天就想見阿縈,但被歸仁院的丫鬟攔在了門外,紫蘇好歹曾是沈家的丫鬟,慶國公夫人如此低聲下氣也不過是希望阿縈能為女兒沈明淑說兩句話好話,至少不要讓她在佛堂過得太淒冷。

紫蘇想到她娘李氏吃藥時痛苦的麵容心中便一陣快然,正待出言譏諷,突然記起那天阿縈告誡她的話——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沈家能養出沈明淑這般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兒,少不得慶國公夫人從小就對沈明淑嬌生慣養事事順意,如今沈明淑遭到報應,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了代價,皆是她咎由自取。

紫蘇客氣地道:“姨娘這幾日身體抱恙,不能出來見客,奴婢會替夫人向三七管事通傳,請夫人稍候。”

就是三七攔著慶國公夫人不讓她進!慶國公夫人急道:“我的兒,你快別去!”四下看看,偷偷塞給紫蘇一包銀子,好聲好氣道:“紫蘇,你好歹也伺候過明淑五六年,明淑待你不薄,你就替我給阿縈通傳一次,讓她為明淑向大爺求求情,事成之後我必有重金酬謝。”

紫蘇沒有收銀子,後退一步道:“大爺明令規定不許奴婢們私相授受,夫人是姨娘長姐,長姐如母,姨娘自然會為夫人求情,請夫人放心。”

說罷不再理會慶國公夫人,匆匆轉身離開。

自此後汀蘭館被改為佛堂,沈明淑重新回到她住了四年的汀蘭館時,院子裏成群的丫鬟小廝早已被陸續打發走,剩餘的幾人看著她指指點點。

沈明淑便覺自己這四年是做了一場夢,最疼愛她的祖父沒了,沈家不要她了,裴元嗣也不要她了!她像瘋了一樣突然尖叫一聲就往外跑,她知道裴元嗣就在外麵,她要當著他的麵去親口問一問阿縈!為何裴元嗣和她同床共枕四年卻抵不過與她相處半年的情意,她究竟有哪裏做的不好,她可以改,她從今往後都可以改啊!

她可以學著像阿縈一樣溫柔乖巧,她再不會吃醋,裴元嗣想納多少美妾就納多少美妾,她不想被關這在暗無天日的佛堂裏念經,她一定會瘋的!她會死的!

“大爺,大爺,讓我進去,滾開——”

耳旁突然傳來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叫,宛如杜鵑句句啼血,阿縈騰得從床上坐起,渾身儘是冷汗,扭頭便見外間沈明淑披頭散發形如潑婦般雙手掐她脖子般作勢就要衝過來。

阿縈“啊”的一聲撲進身旁男人的懷裏,指著門外瑟縮著哭道:“鬼,有鬼!大爺救我,大爺救我!”

裴元嗣摟住阿縈將她護到身後,大發雷霆道:“你們幾個都是瞎的,誰把她放進來的?還不快把她拖出去!”

沈明淑持續不斷的哭喊聲刺的裴元嗣煩躁不已,他剛準備起身阿縈便一把抓住他的衣服,緊緊圈住他的腰身顫聲道:“您去哪兒,您別走,我害怕,我好害怕……”

“我馬上就回來,別怕。”裴元嗣摸著阿縈柔軟發頂,輕聲哄了幾句,將阿縈小心塞進被褥裏後陰沉著臉大步走了出去。

聽著門外女人情真意切的哀求和男人疾聲厲色的怒吼,什麽夫妻情分祖父恩情的,兩人翻來覆去不就是那幾句話,阿縈聽得都快背出來了。她打著哈欠抹去眼角的淚,翻了個身懶懶地閉上眼睡了。

……

裴元嗣請了兩日假沒上朝,明日該上朝了,等他徹底處置完沈明淑再次回來時又是三更半夜,夜色愈濃,屋裏黑黢黢的也沒點燈,男人上床之後阿縈就醒了,她拉開被子起身想為裴元嗣揉一揉太陽穴,裴元嗣卻按住了她的手,扭頭詫異道:“怎麽醒了?”

阿縈心疼地摟住他,“您怎麽又回來這麽晚?”

裴元嗣大手攬住她的腰身,另一隻手托著她玉頸將阿縈輕輕放到枕上,聲音含著絲疲倦,“事情處理完了,別多想,睡吧。”

阿縈抱著他的寬闊的肩膀輕應了一聲,視線卻穿過墨綠色的床帳再次望向窗外,半響後道:“大爺已經做好決定了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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