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1 / 2)

惑君 阿縈裴元嗣 3165 字 2023-04-16




第84章

當裴元嗣匆忙趕到的時候,歸仁院裏籠罩著一股極濃厚低沉的氣息。

廊下的角燈被風吹得一搖一晃“嘎吱嘎吱”響動著,好像隻剩下一個包著燭火的空殼子,隨時都有可能脫力掉下來。

七八個人圍成一群在院子裏低頭掩麵相互站著,傍晚的夜色濃如潑墨,使得這些人的身影影影綽綽看不出哪個是誰,隻能聽到幾聲哽咽壓抑的嗚咽哭聲。

裴元嗣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周遭的所有聲音仿佛一瞬之間都靜止消失了,隻剩下他胸口粗重、急促,絲毫沒有分寸的呼吸聲。

兩條腿像是被灌了鉛一般艱難地往前邁著,一步,兩步,三步。

從院門到屋門,明明隻有一射之地的距離他卻像是走了半輩子。

“縈姨娘難產了,這可怎麽辦啊?”

“是啊,萬一救不過來可怎麽辦,我聽說縈姨娘肚子裏的這個還是個男娃呢!”

“肅之,你回來了?肅之你沒事吧,你說句話啊!”

“娘好疼,好傷心,娘哭了,綏綏要見娘!”

不到兩歲的孩子自從會說話之後口中喊的都是娘,阿縈私底下偷偷糾正過好幾次,才將綏綏口中的“娘”勉強改成“姨娘”。

裴元嗣轉過頭去,趙氏懷裏抱著綏綏在和他焦急地說著話,懷裏的綏綏卻還因為沒有辨認出眼前這個一身盔甲突然闖進家裏的男人就是爹爹,正在祖母懷裏不停地哭鬨著要進產房見娘。

“姨娘,姨娘再加把勁兒啊,咱們快要生出來了!”

綏綏哭腫的鳳眼就在眼前,裴元嗣猛然反應過來,乾澀地道:“娘,阿縈她,怎麽樣?”

趙氏看著兒子蒼白不安的臉,心裏一時不知是何滋味,“嗣哥兒,我,我和你說了,你別急,阿縈她……”

她歎了口氣,不忍地道:“難產了。”

從昨天淩晨一直生到第二天的晚上,將要一天一夜的時間阿縈身下依舊沒有完全開宮口的動靜,就在裴元嗣闖進來不久之前產婆剛剛出來宣布,阿縈胎位不正,難產。

難產。

要知道阿縈的娘林氏和芸香皆因難產而死,曆朝曆代凡孕婦難產十之八,九難存活其一二,這麽巧的事情竟然就被阿縈接連撞上三次。

裴元嗣心不斷地墜了下去,靠著門側一端的左手死死地扣著門縫的罅隙,連指甲何時斷了都未曾察覺到。

“娘不會有事。”

裴元嗣抬手,冰冷的五指剛觸摸到女兒哭紅的小臉上,綏綏卻嚇得瑟縮了一下,連忙縮進祖母的懷裏。

產房內,阿縈的聲音漸漸變得哀嚎嘶啞。

“大爺您做什麽,您不能進去!”

裴元嗣猛地推開產房的門,眾人見狀慌忙出來阻攔,裴元嗣卻不顧勸阻直奔產床,張氏早已退到一側,裴元嗣單膝跪在地上,握住阿縈的冰冷的雙手貼於唇邊。

“縈縈,”薄唇微顫,他極輕地喚:“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屋內一片狼藉,產床早已被鮮血和羊水濕透,一個滿臉汗水淚水的女子氣若遊絲躺地在床上,她緩緩睜開雙眼,含淚望著眼前高大憔悴的男人,接連半個月幾乎不眠不休的行軍趕路,隻是為了趕在她生產之前回來見到她。

阿縈撫著他長滿青色胡茬的下巴,喃喃道:“我在做夢嗎?”

“大爺,我,我剛剛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娘說,她,她想我了,想要我去,去陪陪她。”

“可是我,我舍不得孩子們,我,我不想走,我走了,他們該怎麽辦,會,會不會有人欺負他們,欺負他們怎麽辦?”

阿縈流著淚說,後麵聲音卻愈發低微,幾乎聽不見。

“那些都是夢,你不許去,你也不會有事,阿縈,你清醒過來!”

裴元嗣知道阿縈這一睡可能就再也不會醒過來,他急忙湊到阿縈耳邊焦急地呼喚她,阿縈眼睫卻隻微微顫動。

“別過去。”

血止不住,強行生已經生不下去了,郭太醫搖搖頭按住紫蘇,示意眾人都往後退一退暫歇。他憐憫地看著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子,長歎了口氣。

或許阿縈能不能活下來,一半看天意,另一半就要看她自己的毅力。

眼前忽有一道耀眼的光亮閃過,憑空拔地升起一座高樓,華麗的樓閣亭台之中一個身著桃紅色妝花褙子卻看不清麵容的女子正撫摸著懷中嬰兒細嫩的肌膚,那嬰兒在她懷中哭得哇哇傷心也無人來管,女子對著嬰兒指指點點,罵道:“哭哭哭,整日就知道哭!”

嬰兒不停扭動著小身子躲開,女子又用力地掐了一把嬰兒的細肉,冷笑道:“莫落在我手中,我定叫你養不大,養大了也是個不爭氣的紈絝子弟!”

阿縈瘋了一般地追過去,“放開我的昭哥兒,我不許你碰她,你滾開,你們都滾開!”

阿縈氣急攻心之下終於醒了過來,她哭著捶打著裴元嗣罵道:“裴肅之你混蛋,你怎麽可以在我死後另娶,你不許娶她,她要害我的孩子,你為什麽不保護他們,為什麽!”

裴元嗣緊緊抱著阿縈,“我不會娶別人,阿縈,你醒醒,你隻是在做噩夢!”

阿縈想,她一定是害過太多的人,所以上天要懲罰她,要她以命償命,不許她再活下去。

她在裴元嗣耳旁哽咽道:“如果我……我要你發誓,在我死後三年,你不許另娶,你要把孩子們……送到大長公主身邊……”

“閉嘴!”裴元嗣道:“你不會有事,我不會要你有事!”

裴元嗣捧著阿縈蒼白濡濕的臉龐,“阿縈,你想想綏綏,她還不到兩歲,你舍得就這樣丟下她?”

“你可以的阿縈,你可以撐過去的,阿縈,你還記得嗎,你說過要等我們老了以後和我乘船去雲南,我們在那裏買一座兩進的小宅子,一起去看蒼山洱海,乘船泛舟江上……”

“沈縈,如果你敢就這麽睡過去,我裴肅之明天立即另娶!”

阿縈驀地睜眼抓住裴元嗣的手,紅著眼急促地喘息道:“你敢,裴肅之,你敢!”

“你敢睡我就敢娶!”

“姨娘用力,再用力啊,腳出來了,娃娃的腳出來了!”

阿縈死死咬著裴元嗣的手背,突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

一輪旭日東升,瑰麗的紅光刺破天際照耀在京城初春萬物勃發的大地上。

黎明破曉之際,衛國公府迎來了一個全新的生命。

“生出來了!”

產婆喜極而泣,將懷中哭聲嘹亮的小世子包進繈褓裏。

與此同時,阿縈渾身無力地癱倒在裴元嗣的懷裏,長長的睫毛上濡著一滴滴晶瑩的淚珠。

“阿縈?阿縈!”

裴元嗣大驚,連忙掐著阿縈的人中,郭太醫找到阿縈的胳膊,將針接連插在阿縈的內關、氣海、風府等穴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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