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被法學院錄取之前,布魯克林就清楚地知道,這世間存在著一種人,他們看似無害又可憐,實則狠毒又難纏。
你隻要給他們留一丁點兒的縫隙,他們就會像野草一樣,瘋狂生長,撬出更大的空隙來。
對這種人,不能留一點兒縫隙。
貝內特被布魯克林突如其來的變臉嚇壞了。但貝內特的生活中所遇到的人,幾乎都是對他態度惡劣的,他已經習慣人們嘲笑自己,貶低自己了。
因此,他很快從驚嚇中清醒過來。
貝內特慢慢轉動著脖子,無助地四處張望著。
辱罵自己,但每個月都會幫自己付帳單的媽媽不在。
哦,她當然不在,她已經死了。貝內特心想。
唯一的朋友,大學時唯一願意跟自己組隊,帶自己參加比賽的好朋友傑瑞也不在。
給自己送過好吃的紙杯蛋糕,有兩個孩子的熱心又美麗的鄰居也不在。
貝內特撓了撓頭,可憐巴巴地望著布魯克林,眨巴著濕漉漉的眼睛,好像一條被遺棄的流浪狗。
見布魯克林不為所動,貝內特揩了揩眼睛,眼眶頓時變得通紅。他回頭看向警察,看著警察腰間的配槍。然後又看向布魯克林的腦袋。
貝內特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內心做起了掙紮。
布魯克林看著鬼鬼祟祟的貝內特,飢餓與本就留存的壞印象摻雜在一起,漸漸化為不耐煩的怒火。
但被他很好地控製住了。
布魯克林耐心地等待著貝內特的回答,抽空看了一眼時間。
已經是下午一點。
午餐泡湯了!
布魯克林在心中哀嘆,擰開水杯大口往肚子裡灌水。
剛放下水杯,就見貝內特突然轉身,大呼小叫著朝警察衝了過去。
在他伸手觸碰到手槍的那一剎那,兩名警察已經將他壓在地上。
警察對貝內特的行為感到十分的憤怒,貝內特一直表現的很膽怯,在羈押期間就經常遭到其他在羈押嫌疑人的嘲笑,甚至曾經差點兒被一個飛車黨強上。
那名飛車黨已經把貝內特扒光了,一隻手攥著貝內特的兩個手腕,兩條大腿壓著他的腿,將他整個人固定在地板上。另一隻手脫著自己的褲子。
周圍圍了一圈兒興致勃勃的觀眾。
是這兩名警察即使出現,讓貝內特免於去肛腸科走一遭的命運。
兩名警察很照顧貝內特。
他們把貝內特換到最靠近值班室的房間,以便隨時能察覺到他受到欺負。他們偶爾會把貝內特放出來,跟他們一起在值班室看球賽,喝啤酒,或者吃些炸雞之類的。
結果他們換來的是搶奪配槍的報答。
這讓他們出離的憤怒了,他們用力反剪著貝內特的手,壓著他的手肘用力往上推。不管貝內特的慘叫,掏出手銬,用力銬上。
金屬材質的手銬因受力而卡入貝內特的皮肉中,疼得貝內特哭了起來。
兩名警察卻對他沒有絲毫的同情,拽著他,像拎著一隻破布娃娃一樣,將他從地上拽起來,塞回到被告席的椅子上。
布魯克林始終安靜地看著發生的一切。
跟之前一樣,他依舊對貝內特同情不起來。
這讓他有點兒懷疑自己是不是需要去看心理醫生了。
可布魯克林又想到了吉米,寧願自殺也不願意變成個怪物的傢夥。
布魯克林十分確信,自己是同情吉米的,在親眼目睹吉米自殺時,他是惋惜的。
看來自己沒問題。
布魯克林在心中默默給自己下了診斷。
「貝內特先生,你剛剛的行為非常危險。」
貝內特被製服,布魯克林陰沉著臉說道
「因為你不必要的行為,我們已經浪費了太久的時間,現在給出你的答桉。」
實際上他一點兒都不生氣。
看他做出意料之內的,符合他性格的行動,然後受到本該受到的懲罰,這有什麼好氣的?
布魯克林從來不相信貝內特是個怯懦,任人欺負的人。
真正怯懦的人在警局的羈押室裡是不會過得好的。怯懦的人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氣質,他們臉上仿佛明晃晃刻著五個大字『我很好欺負』,吸引著周圍人來欺負他。
如果貝內特真的是個怯懦的人,他現在應該出現在醫院,而不是這裡。
更別提他拿起獎盃敲死了自己的母親。
貝內特內心深處潛藏著一股狠勁兒,當他所能承受的壓力達到一個閾值,這股狠勁兒就會被釋放出來。
比如剛剛他準備搶奪警察的配槍。
貝內特還是不說話,隻是哭哭唧唧的。
布魯克林深深地看了一眼貝內特,敲響法槌。
「在法院嘗試提供所有公派律師名單,並將公派律師叫到法庭後,被告依舊不願意選擇他們之中的任意一人。」
「法庭多次嘗試指定一名公派律師,但均被被告拒絕。」
「法庭向被告明晰,被告有聘請一名律師為自己辯護的權利,也有放棄此項權利,自己為自己辯護的權利。被告未明確表達,但即不接受、選擇公派律師,也不願意選擇自己聘請一名律師,法庭認為被告已經做出選擇,放棄聘用律師的權利,選擇自己為自己辯護。」
「但你仍有在以下訴訟的任一階段為自己聘請律師代理的權利。」
「貝內特,你被指控一級謀殺罪,二級謀殺罪,嚴重行凶罪三項罪名,一旦罪名成立,你將麵臨最低四十年,最高130年的刑期。」
「考慮到桉件性質的特殊性,及桉件受害人與被告的關聯性,你在服刑期間,將被完全禁止假釋,禁止減刑,禁止探視,禁止轉移,禁止參加任何可以減刑的活動跟項目,禁止與任何非必要人物有所接觸。」
「貝內特,對以上內容,你是否清晰?」
布魯克林念完,抬頭問道。
貝內特的胳膊似乎脫臼了,軟噠噠的垂在一邊,又被手銬銬住,跟領一條胳膊連接在一起。這讓他的身體出現不正常的傾斜。
「我……我知道。」
布魯克林點點頭「對檢控方提出的指控,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隻是不小心…不小心推了她一把…是她自己磕在桌子上的…」
貝內特喃喃地說道。
布魯克林麵無表情地宣布「被告做無罪答辯。」
他調出自己的排庭時間表,下周一的上午擠出一點兒時間「雙方需在本周五,即2月8日下午四點之前向法院提交舉證清單。」
「下周一,即2月11日上午,開始挑選陪審團。」
布魯克林最後看了一眼貝內特「被告,雖然你自願放棄聘請律師的權利,但你從未接受過相關訓練,也從未接觸過庭審事由,建議你聘請一名律師為自己做辯護。」
duangduang!
終於送走貝內特,時間已經是下午一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