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這世上有兩件事最難，一是把彆人口袋的錢拿到自己口袋裡，二是把自己的思想裝到彆人腦袋裡去。

前者商人們做的不錯，後者政客們做的很好。

布魯克林偷過，搶過，騙過，卻沒做過生意，所以，他不知道把彆人的錢裝進自己口袋裡到底有多難，但他知道，把自己的思想裝進彆人的腦袋一點兒都不難。

真的一點兒都不難。

隻需要稍微對科學有一丁點兒的研究就行。

比如，當布魯克林說‘不要想紅色’時，聽眾腦海裡必然會浮現出紅色，布魯克林說‘不要想蘋果’時，聽眾腦海裡必然會想到蘋果，布魯克林說‘不要想那顆紅色的蘋果’時，聽眾腦海裡必然會想到蘋果的味道，他們甚至好像能嗅到蘋果的香味兒。

這隻是最初級階段的把自己的思想裝進彆人腦子裡的手段，隻是利用了一點兒人類大腦的自然反饋機製。

這個機製是淺顯易懂的，如果把它複雜化一點兒，聽上去不這麼直白——比如，布魯克林提到了溫士頓私生女做酒吧舞女的過往。

這段過往其實並不算什麼。

任何人都無權苛責一個為了生存而放棄尊嚴的人。

溫士頓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他在在最初找到私生女時，並沒有擺明身份什麼的，直接莽過去。他選擇小心翼翼地接觸。

哪怕溫士頓知道女兒可能會為了生計販賣過自己的身體，最終他還是把人找了回來。

是溫士頓不介意女兒販賣身體嗎？

他介意，但他理解。

況且，溫士頓並沒有親眼所見她販賣自己的身體，既非親眼所見，就不一定是真的。

可這一切都在布魯克林把話說出來後打破了。

布魯克林不僅將有關她在遇到溫士頓之前的遭遇猜測了個遍，還猜測了那些‘幫助過’她的人如今是什麼反應。

在布魯克林聲情並茂的描述下，溫士頓的腦子已經不可遏製地隨著講述而浮現出種種畫麵。

他好像看到了幾個邋裡邋遢，奇醜無比的癮君子，酒鬼們圍坐在酒吧裡，一邊喝酒一邊講述著每一處細節，然後爆發出哈哈大笑聲。

他們得意地笑著，逢人便說他們跟州長的女兒上過床，打過撲克，他們以此為榮。

是的，這是可能的。

這些爛人渣就這點兒誌向，他們一輩子的願望就是做一點兒有關大人物的事情，這樣當人們提到大人物時，就有概率順帶著提到他們，然後他們就可以自豪地拍著胸脯說‘沒錯，他說的就是我’，然後在一票跟他一樣爛的爛人們羨慕崇拜的目光中沉醉，沉醉，沉醉……

爛人都這樣。

看吧，這就是一點兒人類大腦自然反饋機製經過簡單包裝後的應用。

——人類的大腦是無法處理否定詞。

越不讓它想，它越往外蹦。

布魯克林從溫士頓臉上的怒意中就十分確定，自己‘得分’了。

他肯定地衝溫士頓點點頭，象是在說‘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然後轉身走向門口。

“布魯克林！啊，抱歉，公平與正義之神！”

溫士頓咬牙切齒的聲音在身後傳來，雖然咬牙切齒，但依舊擋不住那股陰陽怪氣的味道。

“我可沒讓人稱呼自己是神。”

“布魯克林·李，究竟是誰喜歡扮演神，喜歡扮演英雄？”

“從天使之家出來，就以為自己是天使了嗎？”

“那裡真的是天使之家嗎？”

有那麼一瞬間，布魯克林很想去證物室取回德克斯特的卷帶，把溫士頓扒光了綁在審訊室裡，認真請教一下德克斯特，把一個完整的人分解成方便運輸的狀態需要怎麼做。

但最終，布魯克林什麼也沒說。

他背對著溫士頓，停頓片刻後，擰開了門把手。

推開門，露出寬敞的審訊室。

——其實審訊室並不寬敞，隻是因為裡麵很空，牆壁還是灰色的原因，才讓空間看起來十分寬敞。

審訊室裡隻有中央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天花板四角閃爍著紅點的攝像頭，冷光燈，以及音響。

德克斯特正坐在對麵，聽見開門聲後抬起頭看了過來，正好與布魯克林對上。

布魯克林衝德克斯特微微點頭，快步進門，然後反手把門關上。

透過門上的小窗戶看了一眼外麵的溫士頓，布魯克林招了招手，轉身坐在德克斯特對麵。

真看到德克斯特，他一時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說什麼呢？

該說的，昨天晚上都在山上說過了。

“聽說你已經認罪了？”

德克斯特沒有回答，保持著微微低著頭的坐姿不動。

仔細看去會發現，德克斯特的視線焦點在桌子上的一個紙杯上，根本不在布魯克林身上。

“我幫你請了律師，也許你該跟他見見。”

布魯克林又道

“一會兒我去看看你跟麗塔的孩子，今天他們應該會被社區福利機構接走。”

“你知道我跟兒童權益保護組織的衝突，我不太放心他們。”

布魯克林說著自己的決定，但德克斯特始終毫無反應。

把所有的事都說完，布魯克林不再多呆，起身歎了口氣道“德克斯特，我很感激那晚你救了我。”

“不管那晚你有多不情願，但最終結果是你救了我，沒有你我現在應該躺在伍德·沃德旁邊。”

“所以，謝謝。”

“以及，請節哀。”

說完，布魯克林走到門口，手指觸碰到把手之際，背後突然傳來德克斯特的聲音。

“為什麼幫我？”

布魯克林轉身，看見德克斯特抬起頭，直視著自己。

“你救了我的命。”布魯克林皺著眉答道。

“聽說你不想要律師，身為一名業內人士，建議你還是聽一聽律師的建議比較好。即便你已經認罪，律師也能幫助你達到你想要的……”

“為什麼幫我？”德克斯特有重複了一遍，停頓一下後後麵又補了一句“你在害怕什麼？”

德克斯特說著，微微歪著頭，細細打量著布魯克林。

他抽動著鼻翼，仿佛在嗅探什麼熟悉的味道一樣。

最終，他搖了搖頭，繼續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著布魯克林。

“從拿到那份鑒定報告後，你就沒什麼動靜。你本來可以去揭發我的。”

布魯克林深深地看了德克斯特一眼。一言未發地轉身擰開審訊室的門。

…………

門外。

布魯克林走進審訊室，把溫士頓關在外麵。

溫士頓狠狠的踹了一腳審訊室的門，然後不甘地坐在了長椅上，嘴巴裡無聲地嘀嘀咕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