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林前。

安樂睜開雙眼，眼眸中閃過一絲迷茫，但很快恢復如初。

他輕聲感慨：「原來已過去將近百年了嗎？」

推演中的安樂迷失在虛空中，四周儘是無儘且深邃的黑暗，以至於難以感受到時間的流逝，他也沒有度過百年時間的實感，仿佛做了一場無比漫長的夢。

此時大夢初醒，難免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不過，安樂現在的道心之堅固遠超從前，僅是片刻工夫，他便壓下這異樣的情緒，總結這次推演的收獲。

對仲虛留下坐標的失效，安樂其實並不意外，畢竟這麼多年過去，在虛空肯定也發生著一些難以預料的異變，小到虛空生物的侵襲，大到虛空秘力的暴動，都可能影響坐標的準確性。

而在找不到參照物的虛空中，失之毫釐，謬以千裡，安樂這才會迷失。

到這時，安樂也能理解，為何會有不少的修士在天淵修行數年，而不敢向虛空中踏足一步。

他好歹有一個模湖的坐標以作參考，又有天下第一的修為實力護持，仍沒法抵達虛空的彼岸，倘若尋常修士像無頭蒼蠅一樣紮進去，註定死無葬身之地。

「對一般修士來說，虛空前路確實已經斷絕了。」

安樂目光閃動，心中暗道：「這到底是虛空中的自然演變，還是神祇動的手腳？」

這個問題的答桉，他暫時不得而知。

眼下的情況看似很糟糕，安樂心情卻很平靜，一點也不灰心。

常人探索虛空，一旦迷失了方向，就絕無倖免之理，隻有一次機會。

可安樂有推演麵板的存在，便擁有了近乎無限的試錯機會。

坐標模湖不準，那就在一次次推演中修正調整，虛空凶險異常，那就尋到應對凶險的法子，總有一日，能找到那條正確的道路。

安樂要付出的，隻是漫長的忍耐和等待，比起無數修士的性命，這代價已經很小很小了。

於是，此後數日，安樂便在桃林中住了下來。

在推演外，他潛心修行，一點一滴的提升修為。

不過，隨著修為提升，安樂感知中的那層境界枷鎖越來越明顯，逐漸有遭遇瓶頸的感覺，故而隻好改變思路，去參悟丹青體內的道樹，增加對道的領悟。

在推演中，安樂則努力尋找前路，忍耐虛空的冰冷與孤寂。

由於他現在的實力超凡入聖，即便在虛空中迷失後，也能存活很長時間。

雖然大部分時間都隻是在漫無目的地遊蕩，但在這過程中，安樂卻也從無垠深邃的虛空獲得了一些難言的體悟。

某一日的推演中。

【第1天，你激活了仲虛留下的神通，向著無儘虛空前進。】

【你按照修正後的坐標緩緩深入，一切如常。】

【第15天，你遭遇了一群虛空生物的襲擊，你將它們儘數滅殺，好在前進的方向沒有偏離，你繼續出發。】

【第56天，虛空潮汐來襲，你為了躲避潮汐逃離，成功倖存下來，但回過頭，卻不見先前留下的痕跡。】

【你在虛空中迷失了。】

【第723天，你在虛空中飄蕩了許久，這一次，你沒有用法力抵禦虛空秘力的侵入，而是放任它滲透你肉身的各個角落，僅護住靈台的清明。】

【在虛空秘力的改造下，你的肉身迅速變異，變得可怖且怪異，虛空魔鎧的畸變程度最深，無比活躍，幾乎生出了自身的意識。但是，在這時你的認知中，這種姿態仿佛才更加完美，更加趨近於生命的終極形態。】

【第725天，失去了肉身的力量，魂魄終究是無根之木，難以維係。】

【你投入了虛空的懷抱，和虛空永恒的融為一體。】

【你死了。】

安樂猛地甦醒過來，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看到雙手還是雙手，雙腳還是雙腳，沒有變成畸形醜陋的觸手，這才鬆了口氣。

他有些心有餘季。

麵板上的形容很是恰當，在失去意識前，並非是虛空將安樂吞噬，而是安樂主動擁抱虛空，化為那片深邃的一部分。

這感受，非但不恐怖，反而無比美妙！

以至於安樂現在看向頭頂的虛空，都有種想投入其中的衝動。

安樂定了定神，心道：「在虛空中，最危險的或許並不是肉身的枯竭，而是心靈上的迷失。」

他仔細回憶與虛空融合的經歷，心中生出一絲明悟：「虛空中，似乎也隱藏著一種大道。」

修士們對虛空懷有強烈的敬畏，除去虛空中的各種凶險，虛空本身就是一種危險的事物，一旦接觸得太多，不能及時煉化，虛空不僅會侵蝕修士的肉身，更會汙染他們對大道的領悟。

普通煉虛修士不理解這背後的原因，隻歸結於虛空的特殊。

但眼下，在安樂想來，這種汙染的本質，或許是虛空中大道對他們所在世界大道的覆蓋、取代。

修士們肉身的異變，也是因為他們承受不了這種大道的同化，直到肉身徹底崩潰，原來的自己不再存在，才變成虛空的一部分。

「假如真是如此，豈不是意味著……虛空大道是比此世大道更高等的存在？」

安樂毛骨悚然。

這個猜想太過驚世駭俗，他自己也難以置信。

但很快，安樂又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換句話說，隻要掌握了這種大道，我便可在虛空中橫行無阻，也站在了更高的位置上。」

這種誘惑不可謂不大，可安樂卻沒有被衝昏頭腦，而是儘可能平復心境，保持道心的澄澈空明。

在次日的推演中，安樂也沒有直接投入虛空，而是老老實實的尋路，一點點修正方向。

直到又一場虛空潮汐來襲，他才被迫迷失。

所謂虛空潮汐，指的是在虛空中憑空生成的如浪潮般的衝擊，這種衝擊的威力極為可怕，連虛空生物都要退避三舍。

安樂曾被虛空潮汐淹沒過一次，當場身隕，也就更知道它的可怕。

在迷失方向後，安樂才開始接納虛空秘力，但和上次一股腦接收的情況不同，這次他變得更加小心謹慎，隻敢一點一點接納，潛心觀察，領悟。

畢竟，安樂要的是掌控虛空大道，而不是被虛空同化。

這次推演最終也以失敗告終，但安樂卻受益匪淺，冥冥中多出了許多對虛空的感悟。

這讓他知道，自己的方向沒有錯，於是便繼續推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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