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1 / 2)

身份證019 西西特 5259 字 2023-06-07




陳仰掛掉電話。

向東把雞骨頭吐掉:“貓能打電話?”

陳仰在想家裏那位得孩子心性:“什麽?”

“小野貓啊,給你打電話的不是?”向東做作的捂住半邊臉,“黏得我牙疼。”

陳仰看他那動作:“你被文青傳染了。”

向東:“……”

他捂臉的手哆嗦了一下:“臥槽,別跟我提那狗日的!”

陳仰說:“主要是你自己提的多。”

“行了,別轉移話題,沒用。”向東啃另一隻雞翅,“對方是有三頭六臂還是神仙下凡塵,這麽管著你,你都要慣著,那妻管嚴樣看得我……”

陳仰接道:“牙又疼了?”

向東嗆得咳嗽,雞翅看來是吃不下去了,他把剩下一半往盤子裏一丟。

“那聲音是個男的,你跟我說你不是我這類人,耍我。”

陳仰平靜的說:“是男的沒錯,他是我弟弟。”

“你他媽就一妹妹,早死……”

向東見對麵的眼神都變了,逆鱗被刮到一般要發怒,他的話峰一轉:“你哪來的弟弟?自己給自己生的?”

陳仰吸氣:“真是弟弟,信不信隨你。”

說著就要走。

向東腿一翹:“你走一個試試。”

陳仰頓時冷下臉。

向東擦擦手上的油,椅子一推站起來,一米八多的體格,全身都是腱子肉,氣勢迫人:“我才說了這麽一句,你就給我甩臉色,陳仰,你可以啊。”

陳仰皮笑肉不笑:“我還有不少東西沒買,趕時間。”

“行,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向東把手機拿出來,“報個數。”

陳仰嘴還沒張,向東就來一句:“我知道你這樣的,上學的時候沒被少要電話,我比你隻多不少,打發人的套路我都懂,我是你前輩,你要是敢玩跟我花樣,我就要不講道理了。”

威脅的時候還不忘自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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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德基裏飄來竊竊私語。

沒有什麽異樣的眼神,隻有一部分看到大帥哥的發光,一部分麵對熱鬨的好奇。

服務員送餐的時候頻頻側目,生怕兩人在店裏打起來。

不會有人想到這是一個狗想吃白菜,白菜不想給它咬的故事。

向東言行舉止間的直男氣息很重,他不說自己的性取向,別人看不出他是彎的。

但他就是愛搞事情。

“報啊,寶貝,13什麽?還是18什麽?”

肯德基眾人:“……”

寶貝?

gay嗎?都不像啊。

陳仰帶著雞皮疙瘩拎起幾個購物袋,他正要說話,騷動的肯德基二樓跑下來一個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到了向東身上。

“什麽東西?”

向東把背上的人拽開。

小美人嬌豔欲滴的嘟嘴:“老公,是我啊,你怎麽推人家,小拳拳錘你噢。”

向東是風流債多,有些記不太清,可是……

他上下一掃,太作太妖,他不吃這款吧?

“說,你到底是誰,想乾什麽?”向東捏美人細嫩的脖頸。

美人雌雄難辨的臉上儘是嬌嗔:“我是你寶貝,想讓你給我買吮指雞,我忘了買嚶嚶嚶。”

肯德基眾人:“……”

向東:“……”

“什麽狗屁玩意!”

向東惡心得要把雞翅膀吐出來了,他粗暴的把人丟到一邊:“這位嚶嚶怪,請你麻利的打車去長寧精神病院,有病治病。”

“嚶嚶嚶。”小美人捂臉,“死鬼,你怎麽這樣。”

“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就凶我,還叫我嚶嚶怪,剛才你喊別人寶貝呢我都聽見了,是想乾什麽呀,這事你不給我好好解釋,我……我就……就不跟你過了嚶嚶嚶。”

向東猛地轉頭,對麵哪裏還有陳大白菜。

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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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坐上公交去別地買鍋,兜裏的電話又響,還是家裏那位搭檔,他這是養了隻寵物嗎?

還是沒斷奶的。

陳仰回了幾句就把手機塞回去,他抓著扶手想肯德基裏的事,那個人是在幫他製造機會讓他離開。

下次要是再遇到就道聲謝。

忽地察覺後排投來一道視線,陳仰順著那方向看去,是個陌生大叔。

說不清是什麽眼神。

陳仰發現自己沒辦法忽略,他一口一個“讓一下”的從前麵去到後麵:“大叔,你認識我?”

大叔不說話也不搖頭,就仰著脖子看他,眼珠都沒動。

陳仰第一反應是自己進任務世界了。

任務地是在公交車上,目標是這個大叔。

整個思維模式是成套的,都沒一次卡點,就自然而然的在腦海裏形成。

就在陳仰要拿手機看信號時,公交車裏響起語音到站提醒。

“下一站是西扶站,要下站的乘客請往後門走……”

不多時,公交車慢悠悠停在了西扶站,一撥人下車,又上來一撥。

車外的空氣往車裏跑,車裏的往車外跑,倆倆相撞。

街上川流不息,喧囂不止。

熟悉的接道,熟悉的人氣,陳仰把抓著扶手的那隻手放下來,將手心的汗擦在褲子上麵。

不是任務,這裏是現實世界。

陳仰覺得自己有點神經衰弱了,再這麽下去,遲早要去精神病院掛號。

他哭笑不得的表情剛做出來,臉就僵了。

那個大叔還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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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車很老了,哐哧哐哧的慢行,車裏的人隨著它顛簸,蔓延著無聲的埋怨跟不滿。

陳仰還有兩站就要下了,他垂頭對上那雙暗淡的眼睛,想禮貌的笑笑,嘴角卻扯不動。

大叔旁邊的人起來了,陳仰側身讓對方去後車門那裏,他坐上那個位子。

大叔的脖子跟著他轉。

陳仰把購物袋放腳邊,手揣進外套口袋裏麵:“大叔,你要在哪一站下?”

大叔依舊不開口,就看著他。

陳仰打量大叔,衣著普通卻不邋遢,臉上有很多胡子,圍了一圈,真實麵容看不太清楚。

放在腿上的手指甲很長,不知有多久沒修剪過了。

陳仰打量期間,大叔一直在看他,木木的看著。

“大叔,你……”

前麵傳來驚叫:“老大哥,你怎麽又一個人跑車上來了?”

“我的娘誒你家閨女不得擔心死啊!”

一個西扶站上車的大媽撞著過道上的人擠上後排,手裏大包小包的。

陳仰起身讓座:“阿姨,你是大叔的……”

“謝謝啊小夥子。”

大媽坐下來:“我不熟的,我就是上次在公交上碰到了這大哥,問他什麽他都不知道,覺得他是阿,阿什麽海什麽的病!”

陳仰說:“阿爾茨海默病?”

“對,就這個!”

大媽拍腿:“上次我跟司機把這大哥送到公安局,在那見到的他閨女。”

“他什麽都不記得了,不好好在家待著,就要往外麵跑,非要坐公交,三四年前開始就這樣了,也不曉得是想去哪,還是心裏惦念著自己也記不得的地方,這我都是聽他閨女說的。”

“不到七老八十就攤上了這病,自己受罪,家裏人也受罪,哎。”

陳仰聽到大媽提起三四年前,不禁有點發愣,那時候妹妹去世,他重傷住院。

不對!

他是怎麽受傷的?

想不起來了。

陳仰的喉頭一陣陣抽緊,為什麽他從來沒去在意這件事?

還有妹妹,在他的認知裏,好像隻知道她死了,是他沒能及時救她,就這麽一個概念,他沒去回憶當時的情況。

細節種種自動屏蔽了一樣。

明明生活的那些痕跡都記得很清楚,仿佛就在昨天。

選擇性的失憶嗎?

這個症狀是存在的,也有醫學依據,人體有一套防禦係統,有些人遭到了重大的刺激,就會本能的選擇遺忘一些人,一些事物。

比較符合他的經曆。

當初朝簡問他左耳後的那道疤,他沒答上來,還安慰自己應該不重要,否則也不會忘掉。

現在看來疤就是那次受傷弄的,一並忘了。

他也隻是個普通人,會在某個時候選擇逃避現實。

忘了就忘了吧,人要往前走。

陳仰的知覺漸漸恢複,選擇性的失憶跟李躍的事性質上不同,前者跟都市異聞掛不上鉤,後者在任務者裏都是個異類。

乾脆趁這次去一趟第九康複院吧。

這趟車的終點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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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示意刷手機的大媽看大叔:“他怎麽盯著我不放?”

大媽在看微信群的聊天記錄:“這我不知道,大概是投緣吧。”

陳仰跟大叔對視:“也不跟我說話。”

“上次他是說了話的,”大媽瞅瞅,沒瞅出名堂,“八成是病情加重了,一會一個樣。”

陳仰伸手在大叔眼前晃了晃。

大叔反射性的眨眼,視線沒移開一分。

釘上他了一樣。

“老大哥?老大哥!”大媽喊了幾聲都沒反應,她的眼睛在陳仰跟老大哥身上一轉,“小夥子,我看這樣好了,不如你送他去公安局吧。”

陳仰:“……”

於是陳仰把大叔送到了公安局,隨行的還有大媽跟司機。

陳仰沒進去,他在台階下看的。

大叔被帶進去,脖子一直往後扭,像是在執著的尋找某個東西或者人,他發現陳仰的時候,又是跟車裏一樣的看著。

隻不過眼神是茫然的。

就像大媽所說,自己都不知道要找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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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五點的時候,陳仰出現在第九康複院門口,等著張琦出來接他。

好像遺漏了哪個事,算了,回頭再說。

張琦來得很快,穿著新發的黑色製服顯得很挺拔,他拍著陳仰的肩膀說昨天才見的麵,怎麽今天上這兒來了。

陳仰說有點不舒服,過來看看。

張琦眉頭打結:“昨天不是好好的嗎?”

“不知道。”陳仰歎氣,“說不上來,就是腰酸背痛,渾身沒勁。”

張琦狐疑道:“老弟,我怎麽聽著是你躺多了?”

陳仰抽抽嘴。

掛了號,張琦把陳仰帶到一間辦公室門口,客客氣氣的喊:“孫醫生,我老弟陳仰來了。”

裏麵傳來一道涼潤的聲音:“進來。”

陳仰糊裏糊塗的敲門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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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裏充滿了十分濃烈的強迫症風格,冷冰冰的規格化,讓人感到拘謹。

桌前是個文質彬彬的男人,三十多歲,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白大褂穿的整潔,裏麵是藍色襯衫束著條紋領帶,脖子上掛著聽診器,姿態儒雅。

孫文軍,在陳仰的記憶裏替代李躍的人。

陳仰被陌生的感覺不斷衝擊著,腦子裏刮起了風暴,遲遲都沒動彈。

孫文軍從電腦前抬頭:“小仰仰,病曆本帶來了嗎?”

小仰仰是什麽稱呼?陳仰的表情管理差點崩掉,他清清嗓子:“我忘了。”

病曆本在他床頭櫃的抽屜裏。

上麵簽字的不是李躍,都是孫文軍。

“沒關係,沒帶就沒帶吧,不要緊,你先坐。”孫文軍點擊鼠標,英俊的麵容掛著笑意,“哪裏不舒服?”

陳仰坐在男人對麵:“胸悶。”

“嗯,還有哪?”

陳仰做出努力思考的樣子:“別的我就形容不出來了。”

“你過來些。”

孫文軍椅子一轉,撈了聽診器靠近,發現陳仰坐著沒動,他鏡片後的眼裏浮現一抹古怪,含著點調侃:“小仰仰,你出院才過兩天,怎麽就跟不認識我了一樣。”

陳仰心裏一緊,麵上笑道:“怎麽會,我是怕自己的身體出什麽事,疑神疑鬼的,就很緊張。”

“你走之前做過全身檢查,是我親自監督的,就複建這塊來說你很成功,不緊張啊,放鬆,外套拉鏈拉下來,對,就這樣,手放下來,別擋著,我聽聽你的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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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陳仰找借口跟孫文軍提起了自己三年多的治療,不動聲色的觀察。

從醫治到蘇醒,再到康複,這個男人都很清楚,符合主治醫生的身份。

沒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也沒有半分異常。

陳仰的身體好得很,孫文軍自然檢查不出來什麽。

“你先別急著找工作。”孫文軍說,“慢慢來,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陳仰垂著眼:“孫醫生,我……”

孫文軍拿水杯的手頓在半空,揶揄道:“你原先不都叫我小文哥哥?”

陳仰:“……”

“出院了就生分了。”孫文軍在陳仰接話前失笑,“你以前還拿著書叫我讀給你聽,說我是天底下最好的醫生哥哥。”

陳仰驚呆了。

這不是我,絕對不是。

陳仰如遭雷劈的坐著:“那你讀了?”

“不讀你就不睡。”孫文軍無奈,“也隻是一段時間的事,後來你就能自己睡了。”

那意思像是說,你能自己睡我很欣慰,孩子長大了啊。

陳仰無語。

男人取下無框眼鏡,瞳孔不是純黑的,帶著點淺灰:“小仰仰,你給我的感覺和出院前的不一樣,緊張局促生疏,還有防備,心不在焉,跟我說說回家發生了什麽?”

陳仰心底震驚這人的敏銳程度,嘴上猶豫的說:“沒發生什麽,就是我有本書……”

“《量子論之意識與世界的關係》。”孫文軍慢條斯理的擦拭鏡片,“說的是這本吧,你命根子,怎麽,你的變化是因為它,丟了還是臟了,讓你這麽不在狀態?”

陳仰搖頭:“沒丟沒臟。”

“那就是有了看不懂的地方。”

孫文軍前傾上半身,手肘壓在桌上,語調跟眸色都是溫柔的:“回去發給我,我給你講解,要記得發給我,嗯?”

陳仰跟不上這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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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談話以孫文軍臨似加個手術收尾。

陳仰坐在椅子上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張琦探頭進來:“老弟,沒什麽事吧?”

陳仰搓搓臉:“沒事。”

“那就是閒的,閒病。”張琦爽朗的拍著他哈哈笑了幾聲,看看辦公室,“孫醫生呢,忙去了?”

“嗯。”

陳仰記得自己的護工叫阿九,長得高高大大的,做事很沉穩,話少,總是沉默。

他向張琦打探了,意料之中的沒有阿九。

張琦說他的護工是個姓王的,叫王貴,現在就在七樓病房照看一個大爺,還帶他去看了。

王貴對陳仰是很熱情的,一見到他就抓著他的手問個不停,怎麽來醫院了,身體不是好了嗎,是不是後遺症並發症之類。

陳仰對他的感覺和孫文軍一樣,很陌生。

李躍不存在,阿九也不存在。

這三年多跟他密切相關的三個人裏麵,兩個都被一鍵替換成了別人。

他跟他們的相處沒有全改,有部分是原來的,有部分不是。

沒有絲毫變動的張琦成了個另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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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跟著張琦下樓,穿過長廊的時候,他往一處看。

張琦的叨嘮聲一停:“怎麽了?”

陳仰給他指了指:“我記得那裏有個電梯。”

“沒有啊。”張琦說。

陳仰有些不確定了:“沒有嗎?”

張琦濃黑的眉毛挑了挑:“我還能記錯不成。”

陳仰搔搔頭,眼睛還往那裏瞄。

“等等!”

一個小護士氣喘籲籲的跑過來,遞給陳仰一物:“先生,這是我整理401病房的時候發現的,我本來想讓張大哥轉交給你,這兩天給忘了。”

陳仰看那東西,是個日記本。

他壓製著自己的情緒波動接過來,感激的說:“謝謝。”

“不客氣不客氣。”

小護士說:“封皮這麽舊了,一定很重要吧,先生以後不要落下了,不然丟了就不好找回來了,到時候隻能後悔。”

陳仰“嗯”了聲:“你說得對,我會好好保管的。”

小護士對他微笑。

到樓梯口的時候,陳仰回頭,小護士還在對他微笑,嘴角的弧度都沒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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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琦似乎並不想探究別人的**,他對陳仰的日記本隻字不提。

陳仰卻主動聊了:“琦哥,我這日記本,你有印象嗎?”

“沒見你拿過。”張琦攬著他的肩膀,打趣的說,“你小子還寫日記啊,裏麵肯定都是疼痛的青春,我懂得。”

陳仰:“……”

不是說他重傷進來的時候,手裏攥著那本書嗎,那這日記本……又是哪來的?

陳仰邊走邊翻開第一頁,裏麵是空白的。

後麵他沒再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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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出醫院的時候,忍不住問:“琦哥,有個事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麽這裏的a區從醫護人員到病人都是男性,c區又全是女性?”

張琦被他問的很莫名:“不就這樣嗎?”

陳仰啞然,確實一直是這樣,青城也沒誰說不合理,網上都不討論這個既有康複所又有醫療所的綜合類醫院。

它就這麽不合理的存在著,和青城的一道特色美食,景點沒區別。

說起景點,陳仰想起了火車站的那份雜誌,那上麵的三連橋跟現實世界的不一樣,多了個地方,他拍了照片的,出來就找不到了。

陳仰在快要走到a區東門的時候,轉身往後看。

這家醫院的占地麵積很大。

陳仰在病房躺了兩年多,康複大半年,a區很多地方他都沒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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