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集(1 / 2)

身份證019 西西特 4755 字 2023-06-07




“啊!”

陳西雙短促的恐叫了一聲,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薑人?薑人?薑人!”

有聲音在陳西雙的耳邊喊著,一直在喊,他不斷下墜的意識慢慢被拖拽了上來。

中年人看著他:“我這邊的饅頭蒸好了,你去擺你的攤吧。”

陳西雙渾渾噩噩:“啊?哦哦。”

我怎麽躺在地上?我剛才在做什麽,指甲裏很難受,都是麵粉,塞得滿滿的,對了,大叔叫我來幫他揉麵……

怎麽跟喝斷片了似的,他撐著地爬起來,站直的身體忽地頓住,茫然的問中年人:“你老婆呢?不在屋裏?”

中年人一臉的詫異:“我老婆死了很多年了啊。”

陳西雙腦子裏轟隆一聲巨響。

不行,麵粘手,還要再揉一揉。

你別說話了!

不行就是不行!

快點,我還要去拿蒸籠!

………………

好多聲音,碎碎叨叨的。

別說了……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

陳西雙驚恐萬分的一屁股跌坐在地,麵無血色的抬起頭。

中年人還在看著他。

陳西雙渾身止不住的顫抖,連滾帶爬的拉開院門,臉幾乎貼上門外的一張臉。

是村長!

“薑人,你怎麽還在這,再不去擺攤,你今天能賺幾個錢?混混混,就知道混……”

“啊啊啊!!!”

陳西雙捂住耳朵大叫著往紅燈籠那邊跑去。

.

陳仰賣掉第四個竹耙的時候,陳西雙出現在了他的視線範圍裏麵。

“鬼,有鬼……”

陳西雙跌跌撞撞的衝開人群,哭喊著趴倒在陳仰的攤位前,全身抖如篩糠。

周圍人仿佛看不見他的異常,吆喝聲跟喧鬨聲持續不止,那些被他撞開的也繼續逛著。

包括攤子旁邊那個賣小雞的村裏人,以及外地的修鞋匠。

什麽都沒聽見一樣。

陳仰把陳西雙扶起來,讓他坐到板凳上麵:“你先緩一緩。”

“太嚇人了。”陳西雙哆嗦著,“我能抱著你嗎?”

斜對麵幾個攤位外掃來一道寒芒,他扁起嘴,“哇”地哭了出來:“拉著你的手也可以。”

怎麽那刺骨的冷意還在,陳西雙哭得好大聲:“袖子,袖子行不行?求求你了!”

陳仰給他一隻袖子。

“謝謝,謝謝謝謝。”陳西雙淚眼汪汪,斜對麵那股冷意消失了,他也不敢亂來,隻是用兩根手指揪著。

陳仰:“……”

.

陳西雙的記憶就像那團被揉的麵,很多個氣孔,隨著他逐漸冷靜,氣孔裏的片段就一個個被放了出來。

“我被叫過去揉麵,揉得手很酸,大媽老是在我旁邊說話,碎碎叨叨的,她說我不會揉麵,叫我不要再說話了,有那個力氣不如都使到麵上,一再打斷我,還說我不像個男人……”

陳西雙狠狠打了個冷戰:“就到這,真的,就到這!”

“我是不會殺人的,我連隻蟑螂都怕得靈魂出竅,怎麽可能殺人,當時我不知道怎麽了,我說了我在揉我在揉,她不停的催我不停的催,然後,然後我的手就抓住了菜刀。”

“後麵都不是我,都不是我……”陳西雙語無倫次,揪著陳仰袖子的兩根手指冰冰涼涼的,喘不過來氣的要昏厥過去。

陳仰讓他做深呼吸,再慢慢呼出來。

自己遇到鬼也會這樣,陳仰能感同身受。

等陳西雙好了一點,陳仰叫他再說說細節,把那些對話都重述一遍,最好是連心理活動都不要漏掉,不記得的就去回想。

“小夥子,籮多少錢一個?”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奶奶牽著孫女過來。

陳仰說:“兩塊錢。”

老奶奶小心翼翼從對襟的衣服兜裏拿出一個包在一起的紅手絹,枯瘦的手指顫巍巍的打開,露出一疊一毛二毛的紙票,手在癟嘴上蹭了下,一張張的數著。

那孫女一隻手牽著老奶奶衣服,一隻手拎著個塑料袋,裏麵是兩個白白胖胖的大饅頭。

袋子裏鼓著一層霧氣,饅頭是剛出籠的,熱乎著。

陳西雙盯著那饅頭,好不容易鬆下來的神經末梢又一下繃住,臉色煞白,就跟見了鬼一樣。

好好一張嬌豔的臉,變得魔障了起來。

那孫女嚇得往老奶奶身後躲。

老奶奶數錢的動作被打斷,忘了自己數到哪了,她摸摸孫女的腦袋,指責陳西雙:“薑人,你乾嘛嚇唬小孩子?”

陳西雙瞪大的眼睛裏都是恐懼。

老奶奶卻好似看不見,還在職責他的不是。

陳仰出麵解釋,說是想吃饅頭。

“你們老集村做的,就在西邊,生意好著呢,隊排得老長了,想吃就買自己買去”老奶奶重新數紙票。

陳仰拉住要倒的陳西雙,看來就是那個中年人蒸的,賣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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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西雙摳著指甲裏的麵粉,把腦子裏想起來的都告訴了陳仰,他現在已經知道自己被附身也不得不去麵對這個事實。

被嫌棄,被催,被諷刺不像男人,衝動之下殺人,埋屍,藏麵團上的血跡,鐵鍬的土被發現。

這些都是薑人的經曆。

是薑人殺過人!

過程再現!

“為什麽是我遇到這種事,我還給那個大,給薑大送護手霜了。”

陳西雙把指甲摳得生疼,冷不丁的聽陳仰說:“也許就是從護手霜開始的。”

他劇烈一抖:“不,不是吧?”

陳仰凝神按照自己的推測往下走,當年那個中年人也跟薑人說自己老婆手開裂,薑人就送了他護手霜。

接著就是趕集前一天夜裏,中年人找薑人幫忙揉麵,他老婆嘴碎的一個勁挑刺……

陳仰的雙眼倏地一睜,那薑人就是被那個中年人殺的?!

不會。

不會這麽簡單。

否則就是針對一個人的咒怨,而不是這麽大範圍。

陳仰轉過身背對著人潮,視線落在陳西雙摳紅的手上,他記得對方描述的情形卡在開門逃跑那裏。

當時中年人在挖土。

他問薑人,你在我的院子裏埋了什麽。

陳仰試圖去描繪當年的發展,薑人逃跑被叫住,中年人問了他那個問題,他應該是給了回答蒙混過去了,院子裏的屍體沒被當場挖出來。

是後來又發生了什麽,中年人才知道老婆被薑人殺了。

現在的線索多了兩個,加上之前的就是三個。

一:薑人生過病。

二:薑人討厭別人說他不像男人。

三:薑人曾經殺過的人,會重現再死一次。

現在還不知道薑家三人長什麽樣。陳仰看陳西雙的臉,心裏冒出一個想法,有沒有一種可能,薑人也男生女相?或是清瘦纖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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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觸犯什麽禁忌了嗎?”

陳西雙仰望老陳家人:“我會不會死嚶嚶嚶……”

陳仰:“先看順……先看薑大的情況。”

陳西雙不嚶了,對啊,他不是第一個,前麵還有個頂著呢。

而且不是說了嗎,有可能不是觸犯禁忌才會被附身,會隨機掉落到他們身上。

鬼是要通過他們重現當年的一些話,一些事。

陳仰瞥到一個矮瘦的身影,一把將癱著的陳西雙拉扯起來。

“村長來了,快去自己攤位!”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個啊!”陳西雙哇哇叫。

“那邊。”陳仰給他指了個方向,“賣樹苗的邊上。”

陳西雙撒腿就往人流裏衝。

陳仰擺弄擺弄攤子上的東西,在村長走過來時就微笑喊人。

“村長,沒躺一會啊?”

“哪躺得住。”村長手背在後麵,“賣的怎麽樣?”

陳仰說:“賣了三個竹耙,一個籮。”

“不錯不錯,好好賣。”村長笑容和藹的點了點頭,轉過臉問中年女人,“薑苗,你賣掉幾隻小雞了?”

中年女人說一隻都沒賣掉。

村長的老臉頓時就變得刻薄起來,拎在背後的煙杆也揮向她的籃子上麵。

“一隻都沒賣掉?那你坐著乾嘛的?”

中年女人把揣在袖筒裏的手拿出來,挪著板凳往後坐坐,縮著身子說:“天還沒亮,有很多人都沒到,今天這些會賣掉的,一定會賣掉的,會賣掉的。”

後麵的話是在對自己說的。

陳仰注意到中年女人一直在抖,三天的人均收入最少要60,得賣多少隻小雞?

不過這時候買小雞的應該不少吧,現在買回去,公的下半年就能吃上了。

陳仰又想到了村裏那一大群不肯回家,一直在路邊走來走去的雞。

那畫麵現在回憶起來還是起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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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見村長去了自己搭檔那裏,心想那老人家去年怕是也這樣,盯著攤位的收入進展。

不能再虧本了。

村長一個一個問,村裏的二十五個攤位他一個不漏。

陳仰看不見村長了就去看搭檔,對方不知跟旁邊攤販說了什麽就往他這邊來,他懵住了。

朝簡拄拐穿過人潮走到陳仰麵前,在他提問前道:“有個擺攤的離開了一會攤位,走之前讓別人幫忙照看一下自己的東西。”

“村裏的,二十五人之一。”

陳仰明白了,村裏人不是第一次經曆這樣的趕集,多少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既然對方那麽來,說明是可以的。

能離開攤位就好,交流起來容易多了,陳仰好奇的問搭檔:“你賺了多少錢?”

朝簡道:“九塊五。”

陳仰驚訝的瞪了瞪眼睛:“那跟我一樣啊。”

朝簡給他一個桔子。

陳仰用看魔術的眼神看他:“哪來的?”

“給的。”朝簡丟他攤子上,“你剝開,分我一半。”

陳仰拿起桔子撕皮:“你那兒的人就沒斷過,怎麽才賣出去這麽點?”

攤子上放的貨物也不少,大部分隻看不買?

朝簡看他剝桔子:“年長的問我家住哪,多大了,家裏都有什麽人,談沒談對象,腿是怎麽傷的,還能不能好諸如此類,年輕的旁聽,年幼的是家屬。”

陳仰:“……”

也是可憐。

不買東西的堵在那,想買東西的都擠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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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連同桔皮一起分一半桔子給朝簡,一邊幫他留意攤子,一邊跟他說陳西雙的遭遇。

劉順不記得自己被附身的那一部分,陳西雙卻能記得零碎的畫麵,一點點拚起來。

兩人的事性質上不一樣。

一個隻是透露出常年咽喉不舒服,咳了口帶血的老痰,一個是殺人再現。

“薑人。”朝簡低喊。

陳仰屏息看他:“昂,怎麽了?”

朝簡把桔皮往旁邊拽拽,低頭咬掉裏麵的一片桔肉:“薑苗是妹妹,要讓著她。”

陳仰吸氣,要不是這位的氣息沒變,他真以為被附身了。

現在薑人跟薑苗的關係確定了,兄妹。

“讓”這個字,在兄弟姐妹關係裏麵是最微妙的一筆。

陳仰期待的看搭檔,還有呢?

朝簡看了眼陳仰手裏那另一半桔子。

“拿去拿去。”陳仰以為他還想吃,就遞了過去。

朝簡沒要。

陳仰不懂他在想什麽,就自己吃了起來,桔子很甜,水分也多,嘴沒那麽乾了。

“妹妹到了嫁人的年紀。”朝簡說。

陳仰一愣,嫁人的年紀?

是已經訂親了,還是有相好的?

陳仰等了等沒有別的了,他就趕搭檔走:“我都知道了,你快回去吧,那些人往我這來找你了,她們會擋我的顧客。”

朝簡:“……”

.

陳仰剛送走朝簡,劉順就湊上來了。

兩人交流一番,劉順感慨起了集場的形勢。

“我發現賣掃帚的很多,大的小的,一大捆一大捆,簸箕,小籃子,米篩,耙子,大竹籃,各種竹子手編的東西。”

陳仰點點頭,不僅多,而且賣起來也不困難。

一年一次的大集市,就指著這三天賣出去一些東西,再買這一年的用品。

竹子編的那些都是日常用的。

陳仰眼尖的發現了什麽:“薑大,你攤子那有人要買東西。”

劉順說:“是個隻看不買的,溜幾圈了。”

陳仰表情狐疑:“不會是小偷吧?”

劉順張大嘴:“啊?”

“真是小偷!”陳仰眼睜睜看著那家夥拿走一簸箕,非常熟練的塞進蛇皮袋裏。

而劉順讓幫忙照看的外地攤販不知上哪溜達去了。

劉順也看見了,不是很在意的說:“算了,偷了就偷了吧,東西多,不差這一個。”

陳仰不認同劉順的觀點:“我感覺我們可以離開攤位,但必須要在確保攤子被人照看好的前提下。”

他想到什麽,眉頭跳了跳:“村長一再交代,晚上9點收攤後要清點貨物,你想想,到時候是不是要對……”

“賬”字還沒說出來,劉順就追著小偷奔去。

“抓小偷啊!”

“來人啊!我的簸箕被小偷偷走了!”

“就是那個拎著蛇皮袋的!誰幫我攔一下――”

沒人幫忙。

集市上一切如常。

行人太多了,劉順跟小偷的距離越拉越遠,他暗道自己完了的時候,一聲慘叫從遠處傳來。

小偷經過小襄那邊的時候,正得意著,被她一拳給打趴下了。

劉順拿回簸箕,匆匆跟小襄道了聲謝就回自己攤位。

中途他又下決心折回來,把已知的線索飛快告訴了對方,讓她傳給其他人。

.

天一亮,集市上的人更多了。

上午的時間在一筆筆買賣裏流逝著,有人賣得非常好,票子揣得滿兜都是。

有人的攤位無人問津,吆喝的嗓子冒煙了都沒用。

就像李平,日頭當空的時候,他才成功賣出去一條魚。

李平知道自己沒有外型跟年齡的優勢,就想著好好發揮自己的特長,他是開店的,一夥人裏麵沒有誰比他更清楚怎麽做生意。

哪曉得這麽難。

不過好在開張了,有了第一筆生意,就會有第二筆。

李平坐回小板凳上麵,屁股還沒坐熱,一道聲音就衝他劈頭蓋臉的轟了過來。

“薑大,你是怎麽做生意的?”

李平看著自己的第一個顧客,一頭霧水:“咋了?”

大漢把一條鯽魚甩到他麵前的地上。

李平看了看:“要我給你殺掉?”

“我還問你要不要殺呢,你說不要,等會啊,我給你把魚鱗刮乾淨,不然吃的時候硌嘴……”

“殺什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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