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集(1 / 2)

身份證019 西西特 5046 字 2023-06-07




陳仰跟朝簡又遇到了那條老黑狗,凶巴巴的攔住他們,還是它主人過來把它給穩住的。

“年紀看起來不小了,性子怎麽還這麽彪悍。”

陳仰稍微走兩步,那狗就叫得更大聲,充滿了警告跟戒備。

男人踢了踢狗:“彪悍有什麽用,不好好看門,家裏丟了東西都不知道。”

陳仰問道:“你們家丟東西了?”

那老黑狗又要跑,男人大喝道:“阿旺,回來!”

老黑狗對著他叫了幾聲。

叫聲漸漸弱下去。

像一個跟家長置氣的小孩子,拗不過的耷拉下了腦袋。

“你還能活幾年啊,天天的在村裏瞎跑,你是要找什麽還是怎麽著,不能老實在家待著嗎。”

男人把狗往家方向踢:“回去了!”

陳仰看那狗頻頻東張西望,猜想它是要找那個老人的鬼魂。

動物有時候比人重感情。

陳仰又去打量缺了耳朵的男人,之前覺得他少的那一半耳朵像是直接摘下來的。

這麽近距離看,“像”字去掉了。

就是直接摘下來的。

人做不到。

陳仰做了個吞咽動作,脖子還是有點痛,他想到了薑家的懲罰。

這個人去年或是前年在集市上擺過攤,因為觸犯某個禁忌受到了懲罰,少了一隻耳朵。

村裏的其他殘疾怕也是……

這麽多人,會不會是最後沒完成總數額的任務?

陳仰犯嘀咕,那薑苗呢?為什麽殘疾的隻有薑大跟薑人,薑苗沒有。

薑苗不用受懲罰嗎?

哪裏不對……

陳仰又說不上來,眼看那缺耳朵的男人要進家門了,他趕緊叫上朝簡,找了個借口跟了進去。

.

牛欄裏是空著的,雞窩裏也很安靜。

牛跑了。

雞在外頭,不回來。

陳仰進屋的腳步窒住,他瞪大的眼睛看著長桌上的遺像。

遺像裏的老人像是也在看。

陳仰整個後背瞬間竄起一層雞皮疙瘩:“他是……”

“我父親。”男人說。

陳仰避開視線沒再看遺像,他湊到朝簡耳邊,用氣聲說:“衣服和身形都很像。”

朝簡:“嗯。”

陳仰見老黑狗對著遺像搖尾巴,就用感慨的語氣道:“狗很有靈性。”

男人還算客氣的抽出一條板凳讓陳仰跟朝簡坐。

“阿旺是我父親搞副業回來的路上撿的,就跟他親,死心眼。”

陳仰抿嘴,那就是了,那個鬼魂就是遺像裏的老人,他搓搓露在領子外麵的後頸:“搞副業是什麽意思?”

“打工。”朝簡拄著拐,麵對著遺像。

陳仰的視線下意識跟著他走,有個人陪自己看那遺像,心裏的不適感稍微減輕了一點。

他們這麽多人,這個老人為什麽偏偏選擇李平?

陳仰問彎腰掃地的男人:“你父親生前是做什麽的?賣過魚嗎?”

男人停下掃地的動作:“沒有啊,怎麽?”

陳仰奇怪的想,老人不是賣魚的小販,那為什麽……

他突然道:“你剛才說你家丟了東西,丟什麽了?“

男人把掃帚丟牆邊,一副提起這事就很火大的樣子,他不說,神情有幾分提防。

陳仰歎口氣:“我們雖然是外地來的,但我們來你們村是為了擺攤,具體原因你是知道的吧。”

男人的提防迅速瓦解,取而代之的是躲閃跟恐懼。

陳仰安撫道:“你別緊張,我是想說,不止我們,還有很多來趕集的,很多人……”

男人抖了一下就打斷陳仰,嘴裏模糊不清的念念有詞:“他們不會的,他們不敢,都不敢。”

陳仰抓著朝簡的拐杖摩挲,攤販跟外村的都被咒怨纏上了,每年的這三天都要來老集村,不來不行,他們不會做入室偷竊之事。

要是做了,那也是被鬼逼著把當年做過的事再做一遍。

“隻有你們,隻會是你們這夥人裏麵的一個或者幾個乾的!”

男人氣紅了眼睛:“我父親攢了一輩子的錢,一分一毛的用繩子紮在一起,就放在紅皮箱底下壓著,我都沒舍得花,沒了。”

“都怪我,是我出去忘好窗戶。”他自責完了就抄掃帚打老黑狗,“也怪你,不好好看家,現在好了,箱子都被人翻了個底朝天!”

陳仰的心裏浮現出了一串數字,他的喉頭緊了緊,竭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聽出異樣:“你父親生前攢了多少錢?”

男人:“375。”

陳仰猛抽一口涼氣。

李平偷了老人一輩子的積蓄!

.

“他會在哪?”陳仰出去就問朝簡,他想不出李平會在哪。

朝簡道:“老人的墳頭。”

墳頭?陳仰兩條腿一軟,他欲要掉頭去問那個缺耳朵的男人,朝簡用拐杖攔他。

“老集村有片墳場,在西南方向。”

“那我們去吧。”

陳仰輕喘著抹把臉,又問:“你說他是怎麽想的?”

他們這些人代表薑家三人出攤做生意,不退不換不賣都是敗壞薑家的名聲,偷竊豈不更是……

陳仰不懂李平的想法。

朝簡拄拐往墳場走,不快不慢的從吐出一句:“衝動,僥幸的心理。”

陳仰的腳步頓了頓,看來李平是知道自己賣不出去東西了,死路一條,就鋌而走險,他剝了個奶片吃掉,嘴裏的苦味被壓了下去。

“那他是誰殺的?”

“薑人。”朝簡的語調平平。

陳仰很相信自己的搭檔,看來真是薑人的咒怨。

“那老人的舉動是……”

“提醒我們。”

“死幾個了。”陳仰自問自答,“兩個了。”

二十五變成二十三,還會減少,今晚拜祖後不知道會剩多少。

不多時,陳仰跟朝簡進了墳場,清明還沒到,插在小竹枝上麵的吊子都是去年的,殘破不堪。

風裏仿佛有哭聲。

陳仰開著手機的手電筒,眼前是一個個墳包,他的聲音打顫:“到了嗎?怎麽……怎麽感覺……”

“別掐我。”朝簡低道。

陳仰說著抱歉,手依舊掐他小臂:“我怎麽感覺後麵有人在看我們。”

“心理作用。”

陳仰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四周幽森無比,陰氣往他的毛孔裏滲:“這裏很多墳,墳裏都有鬼,還有沒住進去的孤魂野鬼,我們兩人,一個怕它們怕得快要半身不遂,一個拄拐的,不適合再往前……”

腳踩到了什麽,陳仰屏息垂頭一看,是小半個被風雨吹得不成樣的彩色吊子,他一把掐緊朝簡,指尖發冷的彎腰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走路沒有看仔細,我給您扶好。”

陳仰繃緊沒有血色的臉,小心翼翼把歪倒的竹枝扶起來,往土裏插了插,拍拍彩色吊子上的臟汙,對著墳包深深的鞠了幾個躬。

見陳仰還想磕頭,朝簡拿拐杖打他膝蓋:“好了。”

陳仰擦掉額頭的冷汗,拉著他離開。

要不是莫名其妙進了任務世界,陳仰一生都不會靠近墳場這種地方。

墳場啊,死人的家。

陳仰目不斜視的走著,身邊的拄拐聲驀地停住,他也停下來,衝到嗓子眼的聲音在看見什麽後立即吞了回去。

不遠處有個一個人影。

是李平!

他跪在一個墳包前。

頭垂著,一動不動,假人一樣。

大晚上的,在墳場看到這一幕,驚悚程度可想而知,陳仰頭皮發麻的拉著朝簡,和他一起走過去。

朝簡抬起拐杖敲李平的身體,對方沒有倒,以跪地的姿勢固定在了墳前。

“你去摸他兜。”

陳仰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什麽都沒聽見。

朝簡拿敲過屍體的拐杖敲他:“快點。”

又是這兩個字,竟然有種久違了的感覺,陳仰抽搐了幾下嘴角,手哆哆嗦嗦往屍體的衣服兜裏伸。

換個場景,他不會這樣。

墳場真的不行。

陳仰默念三字經,手上動作僵硬的持續了會。

“沒有。”

上衣跟褲子都摸了,沒收獲。

陳仰起身的時候忽地一頓,當時那老人數完錢跟大家說了會話,之後他把錢放哪了……

哪兒來著?

陳仰雙眼猛然一睜,是外套裏麵的口袋!

他氣息急促的拉開屍體的外套,裏麵真的還有個口袋,貼著胸口,鼓囊囊的。

陳仰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大疊紙票,很厚,用紅頭繩捆著,一散開都是歲月腐蝕的黴味。

每張紙票的邊邊角角都撫得很平。

有許多一毛兩毛的,五毛的,一塊的,兩塊的……十塊二十的較少,五十的就兩張。

陳仰數了數,不多不少正好是375。

.

徐定義跟王寬友在找李平。

“集市真熱鬨。”

徐定義走在紅燈籠底下:“要是在現實世界,我肯定住過去,天天逛。”

“這也不是天天有。”王寬友邊走邊搜尋,“找個人問問吧,這麽走下去不是辦法。”

徐定義立馬後退:“我不管!你問!”

似是想起王寬友是陪自己出來的,他訕笑了幾聲,抓耳撓腮的解釋自己的行為:“我這樣兒比你差遠了,你又有學問又有談吐,還是你來吧。”

王寬友沒說什麽的找了個村民問,見到賣鯽魚的薑大了嗎?

沒有,沒看到。

王寬友一連問了幾個人,各個年齡各個性別的都問了,一無所獲。

“村裏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這邊也沒有,那會在什麽地方?漏掉了哪……”

王寬友望著燈籠思索,李平遇害了,這一點毋庸置疑,他是想找對方的屍體,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還是回村吧。”王寬友掃過喧鬨的四周。

徐定義這回沒動嘴,他出來是想確定李平是生是死,心裏還是有些怕的,有個人跟自己一塊兒找是最好不過的事了。

.

不知不覺的,嘈雜聲漸漸遠去,周圍一片寂靜。

王寬友心裏生出一絲怪異,村裏跟集市隔得有這麽遠嗎?

耳邊傳來打嗝聲,王寬友的思緒因此散了,他轉頭看徐定義,聞到了一股子油膩的味道。

徐定義又打了個響嗝:“吃多了。”

王寬友擰眉心,良好的教養讓他沒有吐槽,他隻說走快點吧。

“走著呢走著呢。”

徐定義喘著氣:“好熱啊,好熱。”

王寬友被他說得也開始出汗,空氣裏的濕意都像是被蒸發了,春天猶如炎夏。

途經一片土牆,繞過去是個籬笆小院。

“那是什麽,石磨?”徐定義發出驚歎,“這裏還真落後,我隻在課本上見到過那東西。”

他說著就要拿手機拍照,突然乾嘔了一聲,嘴裏噴出一大灘嘔吐物。

都是金果棒。

王寬友看徐定義手機上的幾根小黃條掉到地上,跟其他的落在一起,他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那些金果棒沒有消化過的痕跡,還是一根根的。

正常人吃東西都是咀嚼完咽進去的,怎麽可能會這麽完整。

而且金果棒油光發亮,都沒濕,乾巴巴的。

看著就知道用手一掰肯定會很脆。

徐定義沒發覺的抹了把嘴,長長的“哎”了一聲:“吐完舒服多了。”

王寬友盯著他。

徐定義納悶的說:“咋地了,你乾嘛這麽看我?”

王寬友說沒什麽,他的心臟砰砰亂跳,麵上很平靜:“我們回去吧。”

“不找薑大了?”徐定義大力拽住王寬友的衣服,吼叫著說,“不行,不能回去,我們要找薑大,你答應我的!”

王寬友的身型像他的人,斯斯文文的,哪裏掙得過兩三百斤的徐定義。

“你先把手放開!”王寬友怒道。

“那你陪我去找薑大!”徐定義抖著灰白的臉大叫,“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藏哪了,藏哪去了呢……把人藏哪了啊……”

徐定義的腔調漸漸變了,不像身寬體胖的人發出來的,像纖細的男孩子在呢喃。

王寬友的平靜瞬間崩塌,恐懼抑製不住的從他眼裏湧出來,他在混亂中的掙紮中用手肘打到了徐定義。

“咕嚕嚕”

徐定義的頭整齊的掉了下來,高胖的身子還是站著的,兩隻眼睛死死的瞪著王寬友,張著的嘴裏似乎隨時都會說出什麽。

跑!

王寬友推開屍體就跑。

可他很快就又看見了那片土牆,籬笆小院,石磨。

鬼打牆……

出不去了!

屍體呢?徐定義的屍體……

王寬友麵色倉白的乾咽了一口唾沫,後麵的衣服徒然被兩隻胖手抓住了。

“薑人,我們去找薑大啊。”

.

陳仰回去才知道笪燕死了,就死在小襄眼皮底下。

小襄被一股挫敗感籠罩著,一聲不吭。

“我跟薑大,”陳西雙指劉順,又指王小蓓,“還有薑苗,我們三在外麵聊天,聽到喊聲才知道的。”

王小蓓抽咽的點頭:“我就坐在屋子門口……她,她在屋裏的!”

被指的小襄沒言語。

陳仰把朝簡扶到椅子上坐著,轉頭問小襄:“她死之前在乾什麽?”

小襄:“洗臉。”

陳仰看了眼牆邊的小桌,那上麵有個紅花瓷臉盆,他走近瞧瞧,毛巾搭在盆邊,旁邊滴著一灘水跡。

牆上掛著個小鏡子,反麵是紅色塑料殼。

陳仰對這種小鏡子很熟悉,小時候家裏掛的就是這個,玻璃容易掉出來,塑料殼不緊。

現在兩元店還有。

陳仰彎著腰湊過去看鏡子,鏡子裏的自己也在彎著腰看他。

挺常見的一個現象,他的背上卻是一陣發毛。

沒事還是別湊太近照鏡子。

一直照,一直毛。

.

“鏡麵沒灰。”陳仰伸手抹了下,乾乾淨淨的。

小襄道:“她擦過。”

陳仰聞言就沒再注意鏡麵,愛美的女孩子在照鏡子前把鏡子擦乾淨也正常,他垂眼看地上的屍體。

今晚第二具了。

這裏亮著燈泡,旁邊有好幾個人,陳仰的腦子轉得並不遲緩,他飛快的把屍體從頭到腳都查看了一遍,第一個問的小襄。

“你怎麽想?”

小襄輕輕搖頭,她沒想法,笪燕死的時候她在看手機,毫無察覺。

對方觸犯的什麽禁忌她也不清楚。

陳仰其實很想從小襄嘴裏聽到點東西,她是他們這些人裏任務經驗最多的,但她遲遲都沒有開口。

“你們呢?”陳仰看其他人。

大家通通回了個茫然又害怕的表情,我們什麽,我們不知道。

誰也不會沒事盯著屍體打量。

陳仰隻能指望自己搭檔了,他還沒問,對方就示意他看屍體的臉。

什麽?

臉怎麽了?

陳仰蹲下來看笪燕,拉遠拉近的看,沒發現問題,他想起火車站那次找影子裏的線索,就眯起眼睛看,又閉上一隻眼。

笪燕的臉好像有點怪。

怎麽感覺左右不對稱……

陳仰心底的念頭一冒出來就在瞬息間暴漲,他虛虛的擋住她左臉,看她右臉,之後換著來一次。

“這是兩個人的臉!”

陳仰的氣息變得紊亂:“兩個人的,有一半不是她,你們快……”

他往後扭頭,人全退到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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