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進來,就發現宜妃跟以往不同,少了素日的鮮活,有些怏怏的。
他恭敬道:「娘娘,皇上傳娘娘乾清宮伴駕!」
宜妃起身道:「我這正憋著一肚子的火,想要跟皇上念叨念叨。」
梁九功小聲道:「剛才神武門那邊往禦前遞了今日宮門出入冊子,皇上也跟著惱了。」
宜妃聽了,明白過來,微微頷首,算是領了梁九功的人情。
佩蘭伶俐,早已預備好荷包,裡麵裝著不是別的,正是薄薄的一張莊票,恭敬道:「總管辛苦!」
梁九功笑納了。
外頭的肩輦已經候著。
宜妃加了一件夾棉披風,上了肩輦。
少一時,一行人到了乾清宮門口。
侍膳首領太監已經帶了人手過來了。
正是康熙用晚點的時候。
膳桌上很是簡單,隻有兩葷兩素四道小菜,醬瓜雞丁、五香雞脯、海米白菜、收湯茄乾。
還有一道羹,雞絲羊肚菌羹。
一道飯,紅豆老黃米飯。
兩道餑餑,素什錦燒麥,小米麵窩頭。
康熙已經在膳桌邊坐了,見宜妃進來,道:「趕上了,就陪著朕用幾口吧!」
宜妃屈膝謝了恩。
梁九功乖覺,早已拿了乾淨毛巾來,又叫人在炕邊擺了錦墊。
宜妃接了,擦了手,卻沒有立時就坐,而是拿著筷子,對康熙道:「許久沒侍膳了,皇上先容臣妾服侍一回……」
康熙點頭。
宜妃就布了一圈菜,才在炕邊坐了。
帝妃兩人默默地用了晚點。
膳桌撤下去,
兩人漱了口,康熙才抱怨道:「老九那混帳要搬家呢!不懂事的東西,枉費他福晉平日裡服侍得精心,一點也不會為人著想!」
宜妃粉麵寒霜,跟著罵道:「就是太混了!驢脾氣說來就來,都是皇上慣的,回頭叫人拿板子敲兩回,就老實了!」
康熙瞥了她一眼,道:「急什麼急,年歲還小呢,要好好地跟他講道理。」
宜妃冷哼道:「打小就不服順,招貓逗狗、上房揭瓦的,什麼時候聽話過?」
說到這裡,她看著康熙道:「滿宮的阿哥,有誰這麼淘?都是皇上縱的,一天三頓板子,還敢這麼不聽話?」
康熙不滿了,道:「誰家這樣管教孩子?」
非打即罵,又不是後爹!
宜妃道:「多少人家都是如此,臣妾記得真真的,當年臣妾阿瑪管教臣妾兄弟,也是這樣的,旁人家也是如此,哪有兒子敢在老子跟前紮刺的……」
「也就是宮裡的規矩,跟外頭不一樣,皇上寵兒子跟寵閨女似的,不打不罵的,可不是就慣壞了,一個比一個脾氣大……」
康熙唏噓道:「朕親緣薄,就盼著阿哥們在宮裡過的自在,也盼著這父子之情長長久久。」
宜妃點頭道:「這些年,臣妾瞧得真真的,皇上真是不容易,從太子往下,到剛入學一年的小十五,個頂涸的行事,都在大家眼裡看著,老五跟老九是臣妾生的,可臣妾也不能昧著良心說他們有出息,可是除了他們兄弟兩個,其他的阿哥也都算是成才了……」
康熙卻不樂意聽宜妃貶低兒子,搖頭道:「哪有親娘嫌棄兒子的?朕瞧著老五就不錯,性格寬厚,人緣也好,讀書上不開竅不是短處;到了老九這裡,就算年歲小,毛毛愣愣的,可待人赤誠,今天之事也不全怪他,也是話趕話的,就訓斥了他兩句……」
宜妃恨恨道:「還是教訓的輕了,皇上訓斥他,是樂意管他,別說是訓了,就是動手打了,他當兒子的不是也該老實受著……」
「還耍脾氣?誰攔著他搬家不成。」
「也是要當阿瑪的人了,遇事也沒個擔當,讓他們自己撲騰去,回頭就曉得宮裡的日子好了……」
康熙不讚成道:「那也不能這個時候,就算想要讓他自立,也要等董鄂氏生產了這一胎難得……」
當初指婚的時候,他看了舒舒的生辰,說了一句是有福的,倒是說著了。
宜妃道:「就算沒有今兒這一出,那臭小子也要鬨騰著搬的,夏天在海澱那邊住過,就不耐煩在宮裡住了……哼!想得倒美,外頭沒人管著,出入自在,可是這居家過日子,哪有想的那麼容易,如今他福晉有喜,再有事情就要他自己張羅,皇上擎等著看笑話就是,總有回來求援的時候……」
康熙卻記得九阿哥說的那句「包衣大爺」,想的多了。
他就為九阿哥辯白了一句道:「未必是貪玩,子嗣大事為上,再貪玩也不在這個時候,應該還是怕了!」
這個兒子脾氣臭,嘴巴硬,可膽子真不大。
從去年九阿哥掌管內務府後,內務府就好幾輪大動作。
除了最初的行宮、行在與營造司貪墨案,其他的實際上並不與九阿哥相乾。
康熙心中明白,兒子這是代自己背黑鍋了。
在那些被清退的內務府世宦人家看來,都是九阿哥入主內務府,才有後幾輪的折騰,怕是會將仇怨記在九阿哥身上。
斷人前程,如同殺人父母。
要是有人使壞,這宮裡人多手雜,還真是防不勝防。
想到此處,他就也熄了留人的心思。
不過他還是有些不自在,道:「猴急的性子,也不想想他們夫妻名下總共才幾個人,回頭一座皇子府怎麼支撐起來」,
宜妃也帶了愁悶,道:「老九不是個仔細的,不過他是糙小子,怎麼折騰自己受著,就怕他福晉那裡少人照顧,臣妾就想著,明兒打發人過去董鄂家,跟多羅格格說一聲,請多羅格格過去看顧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