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〇八 夜色如山(四)(1 / 2)

行行 小羊毛 1917 字 2023-05-20




膠著之間,岸邊大樹上忽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彆信他的!鳳鳴公子沒死!”卻是吳天童舉著“徹骨”喊叫,那匕首在近處一具火把照耀之下,刃上鮮血顯得分外紮眼。“是關非故死了,你們看這個,就是公子殺死關非故的匕首!”

他口舌割裂,言語含混不清,但或許是出於“口若懸河”的一點本性,那股子氣勢便是叫人不自主地願意相信。隻有關盛立時反駁道:“連匕首都丟了,你敢說沈鳳鳴還活著?若是活著——你叫他出來看看!”

“那你敢叫關非故出來看看嗎!”吳天童回喊過去,“大家都聽見了吧,他也承認這是鳳鳴公子的匕首了,公子今日正是去刺殺關非故了,他匕首上的血不是關非故的又是誰的?難道他還能用匕首自己紮自己不成!”

“你……”關盛明知他是胡說,卻一時不知如何辯明,畢竟,此時此地,關非故的確無法出現——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並未看見沈鳳鳴死於關非故之手。吳天童這一番話又如何無有漏洞,隻不過在這戰局微妙變化的關鍵之時,真相卻是最不重要的。黑竹中人就算心中還將信將疑,也拾回了一多半的信心,振奮歡叫,廝殺之聲又大起。

吳天童目的達到,咧開一張門牙脫落的嘴衝關盛大笑。後者氣極,縱身便向他藏身的大樹躍近。吳天童氣力極衰,不敢直攖,欲待尋處躲避,可重傷之後身體實在不聽使喚,稍稍一動,便竟直直向樹下跌落。關盛堪堪已到附近,揚手一把毒塵便打了過去。

毒塵忽散——一股勁風拂麵,漫漫毒塵倒卷過來,關盛猝不及防之下,受了一嗆——他早服過解藥,倒也不懼,可柔霧兀自如變了硬物,好似石籽砂礫般,嵌入了他臉麵發膚裡,宛似中了一梭的劇毒暗器,痛得他大叫了一聲,倏然後退。

與其說是疼痛,倒不如說更是驚怕。樹後突然出現的陌生老者他不認識,但這手段——他看出來了,該是與“青絲舞”、“凝冰訣”一路的手法,此人當然是闌珊中人無疑。也幸虧這是賀攖——不是專司偷襲暗算的黑竹中人——否則這一招叫他得手,關盛哪裡還有命在。

“師兄!”楊敬眼尖,早前見著賀攖忽然離陣,便猜到他要對付關盛,一路跟了來,此際連忙出手相護。“師兄,這老頭子是謝峰德的師兄,不好對付。”楊敬提防著,“我們並肩子上!”

黑竹此時士氣正高,賀攖也便不急,心道與兩人纏鬥片刻也無妨。他向淨慧那裡瞧一眼——她拂塵舞動,蠱蟲哪裡近得了她身,關默獨個自是敵她不住,漸漸露出敗相。

死裡逃生的吳天童靠坐樹下喘著粗氣,渾身直是一動也動彈不得,任哪邊也幫不出手去了。方才那幾句話喊出口,他更無法在這般廝殺之中去與淨慧或是賀攖交代沈鳳鳴是真的身陷了險境,唯有冀望秋葵能救他脫困。

淨慧終是將關默一點點逼退至了中央腹地,忽拂塵一點,壓住了關默肩頭,沉聲喝道:“幻生界諸位還準備再繼續下去嗎?”

關默隻覺肩上壓力極重,還待設法擺脫,可淨慧一句話出口,仿佛他已是完敗,他開口不得,竟是無法反駁。淨慧喝聲有若沉石墜地,一時激得眾人耳中嗡嗡作響,連那四周火把都晃了幾晃。交戰眾人手下都緩了下來,淨慧接著道:“貧尼早皈佛門,不願多見無謂殺戮。同為雲夢一源,若諸位肯立時歸降,貧尼自當向教主懇請,不會傷及各位同門的性命。”

幻生界眾人麵麵相覷,不約而同都望向這一邊的關盛——關默不能言語,當然隻能看他。關盛卻與楊敬猶自與賀攖纏鬥未休,以二敵一絲毫不見勝機,兩個都是氣喘籲籲,雖然聽見淨慧喊話,卻哪裡顧得上回應。眾人一時低了兵刃,都生出退意來。

勝敗眼瞧便要分曉,忽南麵一個聲音高笑而至:“敢問師太,是要向哪一位教主懇請?”

黑竹眾人聞聽還未識得,關默、關盛等幻生界眾人卻均各麵露喜色,那將將低下的兵刃儘皆舉了起來。勁風聳動,關非故已躍入中央,“若是說的沈教主——那恐隻有請你到下麵去問他了!”他身形過處,數名黑衣人皆給他震得倒飛而出。

吳天童驚得幾欲立起。他沒料到關非故返來得這麼快——他忘了自己是遊水回來的,邊遊邊找,故而緩慢,而關非故行走岸上,運起輕功自然片刻即來。他不知道秋葵是否趕上了——關非故的出現,是不是意味著沈鳳鳴真的已命喪他手?更重要的——是自己方才言之鑿鑿關非故已死的一番謊話立時不攻自破,方才黑竹之軍心有多奮發振天,此時就有多如墜深穀——場上眾人這瞬時士氣之倒逆,隻怕比先前更有十倍——己方之惶惑失望,敵人之歡喜抖擻,此消彼長,哪裡還能有挽回的餘地!

他掩口莫能再語——再說什麼,也隻能徒增頹唐猜疑。除非——除非沈鳳鳴今晚還能出現。否則——他吳天童這一番為了救場的謊言,怕就要成為今晚黑竹敗退的罪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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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隨著船身的晃動漸漸清晰起來。睜開雙眼,夜色依舊。

靜火、流水。船頭的一點燈明,舷外的潺潺江湖。

沈鳳鳴有點記不起發生過什麼事,怔怔然倚在船尾,無意識地意識著自己的左手被一個人虛虛握在半空。

他不甚敢信地辨認出——那是秋葵的影廓。她顯然沒有注意到他醒來,正專心且小心地用撕成長條的細絹一一裹起他的指尖。

手指的疼痛讓沈鳳鳴的記憶蘇醒了幾分。對——白夜之舞。這是白夜之舞留給他指尖的灼傷。他記得自己劃傷了關非故的脖頸,也記得胸口中了他的掌力——可是——然後呢?自己如何到了船上?秋葵怎會也在這裡?他一丁點兒都想不起來。

但那些又有什麼重要。目光如貪戀般留落在她的麵容與雙手——她將他的手指包得很仔細,細到——有一絲不平整都會令她不滿意地重來。他看得有幾分癡,這個片刻不真實得如在夢裡——他甚至沒做過這種夢。

如果是在平日,他會一言不發地一直看著她,看到她發覺了再出言謔弄她也不遲。隻可惜今晚不是平日。他還沒有忘記今晚——還有許多人的生死或許尚係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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