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八 東隅桑榆(三)(1 / 2)

行行 小羊毛 1740 字 2023-05-20




“去洞庭之前,沈鳳鳴與我說,若得勝歸來,他便要前來提親。”朱雀便瞥著夏琰道,“我也未答他什麼——秋葵不過是為還他人情才去,他兩個連好都沒好上,所謂成親,我隻由他先發夢發著。這廂回來,秋葵落得這般,我當然不肯,那日便叫沈鳳鳴‘準備完了後事"來見我。他還真來了——他說,他當真將後事儘數準備好了——所謂‘後事",便是他與秋葵‘往後之事"——還信口開河說,秋葵已然應允了他了。”

朱雀停頓一下,又道:“我自是不信,將秋葵叫來。她一聽便矢口否認,說從未有過此事。沈鳳鳴當我麵將她拉了,改口說是——雖然還未談及婚嫁,但總之他們兩個已是好了,再有一陣,總是越發好。我再問秋葵,秋葵搖頭不認。沈鳳鳴隻說她是麵薄怕羞,我便追問兩遍,她反複抵死都是這般回答——我便說,既然不曾要好,那麼沈鳳鳴再想怎麼補救她,也沒機會——便不必留他性命了。她竟慌忙改了口,與我說——是真的與他好了。”

“那是叫師父逼出來的了。”夏琰搖頭笑道,“方才秋葵提的那什麼‘違心之語",就是指的這一句?”

朱雀點頭。“從心而論,我實認為沈鳳鳴未曾照顧好了秋葵,便是該殺。不過秋葵前兩日天天磨著我,與我長短說沈鳳鳴如何如何將性命來救她,我倒也當真猶豫了——我想著,她自此沒了自保之力,若殺了沈鳳鳴,將來真未必再能找到第二個值我相信之人,肯那般護著她。就算是你——你也不能陪她一生一世。秋葵的性子你知道,沈鳳鳴的性子你也知道——一個什麼都不敢說,一個什麼都敢說,到底是好還是沒好,是違心還是真心,我現在倒也不在乎了。哪怕是違心——她肯如此說句違心的言語,也已不比當年她對你的心意少。我自然要與她個麵子,也與自己個理由,留下沈鳳鳴的命來。”

夏琰暗自咬了咬唇,“他們若真的好了,該成親便成親,顧及我做什麼?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師父總得一個有好事在,我不成,秋葵成了也好。”

“你倒是不在乎,外麵卻有的是人說閒話。”朱雀道,“莫說他們還沒真成,就算真成了——也必不會在你這般消沉的當兒辦喜事。你若想他們好,便早點把你自己那事解決了。”

夏琰隻好苦笑,應了一聲,“是,我知道了。”又道,“不過一時半刻自是不可能,這一個月留在師父這,師父不若將第十訣‘離彆"教給我罷?”

朱雀瞪著他冷笑,“你竟也會跟我討要這個了?”

“也……也不是討要。”夏琰道,“隻是……師父不是說麼,‘明鏡訣"重心境。我眼下……可不就是個‘離彆"的心境,也沒心思做彆的,多半是——學這個還好些。”

朱雀隻冷冷道,“沒到時候。”起身道:“你若不吃飯,便回房去吧。”

夏琰想說什麼,不過見朱雀突然如此語氣,隻能罷了。或許朱雀一直認為——他學成便要出師,出師便要離開他這個師父。若真為此說,“離彆”倒也確是種新的“離彆”。他站起身來,與朱雀行禮告退,想了想又回來道:“師父,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君黎從沒想過將來要離開師父,更不可能不認師父——便算不是日日都陪在師父左右,可無論何時師父招一招手,我都必立時趕至,總——不叫師父失望便是了。”

朱雀擺手道:“你不必與我說這些。我與你說這許多,是叫你在這般事上,學學沈鳳鳴。不管你與卓燕或是青龍穀結過什麼怨,你若真想得那個人,便就暫且放了那些過節又能如何?莫將甚事都推了旁人——沈鳳鳴與我舊時也非無怨,他來我這也不曾知我肯不肯放過他,不還是來了?秋葵當麵也口口聲聲隻是不想見他,他都不曾肯退,你那小姑娘不管說了什麼,總比秋葵來得軟些——你就當了真放手了麼?”

夏琰愣怔怔立著,一時竟沒法言語。朱雀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可是——朱雀不是他,又怎麼明白他的處境?他在乎的又哪裡是旁人,還不是刺刺那顆心所向——固然刺刺從不肯說出秋葵那樣決絕的話來,可秋葵從一始便說要取沈鳳鳴性命,到得今日,改口隻說不想見他,這其中早是變化甚多,日見溫軟了;而刺刺呢,一始與他說的是無論遇到什麼事,都要與他兩人一同相與相抗,可是現在呢?……

他雖解刺刺感受,可若真正深想,他隻覺沉暗、無望。

“不過,你與他這處境也是有些不同。”朱雀總算道,“單刺刺新死了哥哥,確也沒法子。你既然都回來了,便等過這一陣,斷七之後再上門去提。總算她這哥哥還未成家,喪事也隻如孩童一般,不必大興,有了一兩個月,也夠了。”

夏琰強振了振麵色,“是啊,我也是打算等到那時候。”

“既有了打算,”朱雀揮揮手,“你今日先去休息吧,這一個月若真留在這,放落心與我打理些雜事,時候差不多了,再周全考慮去青龍穀。”

夏琰正應了,朱雀又想起件事來,“差些忘了告訴你。”他開口道,“我說有你爹的消息——也不是全然無中生有。我聽人說夏錚前陣給京裡上疏,順帶提了份告請,說是離開京城也有半年了,想十月下旬光景,回家省趟親。我聽他選的這日子,想是特為了你的大婚來的。眼下你雖是不辦了,他想必還不曉得,這告請已經請了,也不知批是沒批,你既在內城裡,便自想辦法去打聽打聽——說不準,過個把月便能見著他回來。”

夏琰又是一愣怔。他知道,夏錚如今身份,若沒聖旨,定回不得京——上任不過半年,也非重要年節,多半極難得批,可想必是見了自己那封信,也不顧信裡勸阻,急急匆匆地便向京裡遞請。——早該想到,這世上哪有父親肯缺席孩子的終身大事?哪怕他或也深知不該與他見麵,卻也偏要這樣作一番努力,來靠近自己幾分。

心裡忽又難過了。自從定下這婚約,他或是太忘形了,幾乎忘記了——自己那般不祥的命中斷言。甚至刺刺走了,他也避著不肯將眼下所遇的種種非幸歸罪於此。可也許——終還是逃不開那樣的咒詛?他無法去細思,他害怕若細思——那些離彆,甚至就連無意的死,或也該是自己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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