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四 終曲《離彆》(七)(1 / 2)

行行 小羊毛 1657 字 2023-05-20




風在山壁的凹凸裡變化出不同的聲音,長的,短的,如泣的,如訴的。如果他與朱雀今日當真都失陷於此,他想這也都是他的錯。他從一開始就一意孤行地要來提親,到最後,他還一意孤行地要走這條死路。

“師父……”他在緩緩鬆開朱雀手臂的時候,止不住自己喉中那一些嗚咽。從一始到最後,朱雀不曾怪過他半個字,但他,又如何不怪自己?

便在此時,奇異的風聲與他半帶嗚咽的低語之中,忽然好似混雜進了另一個聲音。他驀地止聲回頭——除了之前倒下的五個人,隻有稀疏林木,陌然白雪,沒有異常。

“師父,你聽見了麼?”他忍不住問朱雀,隻因方才他的確好像聽見——有什麼人在極遠的地方,叫自己的名字。

他屏息細聽。“君黎——!”這聲音果然還在。疾風將之扭曲,時大時小,全不真切,可在風聲的間隙裡,他至少能辨認出——那是個女子。

他忽有所感,霍然仰頭——風霆絕壁之上,那暗成一片的灰色天空裡,竟有個人影在揮舞著什麼。適才的嗚咽在他認出她的刹那忽然變成了一種哽咽,哪怕他其實看不清她的樣子。

她不知是否也發現他已看見了她,俯下身來越發大聲嘶喊:“你快上來,他們——他們追過來了!”

“那個是……?”朱雀也仰頭,卻似乎並不認得她。

夏琰稍稍整理了下情緒。“顧笑夢。”他作出漠漠然的樣子。

他不知道為什麼顧笑夢會在風霆絕壁之上,也不知道——藤蔓已斷,她還喊什麼“快上來”。不過從顧笑夢那般高處,要看見有人已經追近倒是並不難。他相信。

顧笑夢又喊:“小心!”隻見她手裡什麼東西從峰頂上沿著山壁快速滑落下來——近了,他發現那竟是又一條藤蔓——她竟從崖頂垂落一條新的藤蔓來,眼看垂至穀底,她再度嘶聲:“君黎,快點,快點上來!”

“顧笑夢……卓燕娶的——那個小姑娘?”朱雀山莊一役時,單疾泉還遠未娶顧笑夢為妻,故此朱雀當年並未見過她,隻不過後來有所聽聞,“就是你在顧家的那個——‘姐姐"?她可信麼?”

夏琰伸手抓了一抓藤蔓。這根新藤不知從何而來,從粗細來看應該絕不“新”,與砍落的兩根應是同樣年月,甚至可能是同根而生。可是——朱雀問得好。——她可信麼?

他原本當然是信她的,可——他想起那封誘他來到青龍穀,終至陷於此等境地的書信。今日的所有她都知情——她此際當真是要救他,而不是要再次誘殺於他?

“我不知道,或許……不可信。”夏琰雖這般說著,可還是撕落衣襟,解下衣帶,甚或扯落下那粗藤堅韌的分枝,開始將朱雀縛到自己背上。這樣高的懸崖,若不牢牢將朱雀縛好,他實擔心自己一個疏忽,他便要有危險。

朱雀沒有多言。雖然他更希望夏琰聽自己的在絕壁之下將他放下,可知曉勸說無用;雖然他也覺得顧笑夢未必可信,可若她真要幫著單疾泉取兩人性命,也真用不著這種法子。他知道這是夏琰想最後抓在手裡的希望——或是他想予他這舊日的“姐姐”最後一分信任——無論如何,他攔不住他,也隻能用自己的辦法,不讓他有事便了。

“快,快點……”顧笑夢的聲音在風中斷斷續續著,帶著不似偽裝的焦急。夏琰在綁縛好朱雀之後深吸了口氣。沒錯。他沒有彆的選擇了。他無法用這樣一個身體再去拚狹窄的穀口那一點點生機;他也終究不相信——顧笑夢會親手來害他。不過他還是打起全部的精神,在攀爬之中小心抓住山石,這樣即使顧笑夢真在藤蔓上作什麼手腳,他至少還有退避自保的餘地。

才不過剛剛離地,他再次聽見了顧笑夢惶急的喊聲,“君黎,快,他們——他們來了啊!”

夏琰是在用力加快,每上一尺,傷口都撕裂般劇痛,每一分的力氣都令他急遽喘息。他不必向下瞥——他能清楚感覺到,的確有數十個人已經靠近過來。從他們的位置推測,來的多半是弓箭組。

弓箭組嗎……他在心裡歎息。此時懸於半空的自己,又有什麼能耐躲閃?許山已經沒有弓,可還有很多人有。

不用想,作下這等安排的當然是單疾泉。拓跋孤或還沒有那麼快接報而來,可他——早已先所有人想到了風霆絕壁。夏琰甚至聽見他並不收斂的冷笑聲從山壁下傳來,仿佛還在不斷努力攀爬的自己與背上的朱雀已然是他懸於屋簷的兩個戰利品。

“許山,”他聽見單疾泉說,“與你個將功補過的機會。這兩個人——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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