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你……不打算回去麼？」沐遊回頭，看著隨他進門的林雪。

林雪進屋後，熟練的換了鞋，又走去衣櫃前，將外套脫下掛了起來，隨後找出梳子，將長發攬在身前，對著鏡子梳起妝來。

聞言，林雪一邊整理頭發，一邊扭頭奇怪的看他一眼：「回去？你讓我回哪兒去？」

「呃……」

沐遊一時詞窮。

林雪跟他可不一樣，他孑然一身，沒有別的親屬，認識的人已經都在這個家裡，所以回來後不需要向誰去交待什麼。

而林雪的親人都還健在，一連失蹤了一個月，她家裡人肯定擔心，他還想著林雪醒來後，怎麼也得先回家一趟吧。

結果沒想到，剛才林海那麼乾脆的走了，完全沒有喊他姐跟他回去的意思，甚至問一聲都沒問。

「家族那邊，我已經發消息報過平安了，怕他們擔心，沒說我們失蹤的事，隻說我去外地辦了些事，今天剛回來，但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完，過幾天才能回家。」林雪搖了搖頭說。

她的父母都是事業狂人，對子女疏於陪伴，一年到頭都見不了幾回，而她和林海從小跟著奶奶長大，大一些後她又常年留學國外，漸漸養成了獨立的性格，除了奶奶和小海外，她跟家族裡其他長輩的關係其實都比較淡，沒什麼仇怨，但也確實算不上有多親。

「要留宿嗎？我給你準備房間……」眼看著林雪確定要留下了，沐遊下意識道。

林雪卻搖了搖頭：「不，今晚我想在這裡睡，我已經習慣了這個屋子。」

「那我……」沐遊剛想說那我去別的房間。

結果林雪預判了他的想法，提前打斷施法。

「……也習慣了你在我身邊，不然我睡不安穩。」

「……」

沐遊尷尬了一下，這已經不是暗示了，而是明示，就算他再遲鈍，也知道是什麼意思。

想了想，沐遊呼了口氣，走到林雪旁邊坐下。

「小雪，我有個問題，必須要確定一下。」

「嗯。你說。」

林雪也放下了梳子，轉身正視著他，微笑著等他詢問。

「我們以前，是……那種關係嗎？」沐遊問，卻沒能說出具體的形容，不過他相信林雪能讀得懂。

「不是……」林雪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不是麼……」

沐遊鬆了口氣，但同時心底又有一絲說不清的失望。

「……要比你想的關係更進一步……不，是好幾步。」林雪這時補充了後半句，同時一隻手撐在桌沿上，托著下巴微笑看著沐遊，看著他窘迫的樣子感覺十分有趣。

「呃……」

沐遊一怔，臉色古怪了一下，猶豫數秒，又試探著問：「那我們……具體進行到哪一步了？」

「噗！」

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林雪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

「你說呢？兩千多年，整個世界中隻有我們兩個，你覺得我們進行到哪一步了？」林雪反問。

「……」沐遊表示無法回答，他甚至有些分不清林雪是在逗他還是認真的。

林雪這時正色了一些，拉起他的手，微笑道：「我們在那片止界中，走過了很多個旁人白頭偕老的時間，你應該問，我們還有什麼沒嘗試過。」

「……」

麵對林雪的坦率，沐遊真有點招架不住的感覺。

不過，這麼一番對話下來，他也終於確定了和林雪的關係：兩千年的朝夕相處，就算是兩塊石頭，也該為彼此融化了。他們或許還沒有夫妻名分，但他們曾經的親密程度，一定遠遠超過尋常的夫妻，可以為彼此付出一切的那種……

「可我現在失去了記憶，忘記了我們的一切，你會傷心嗎？」沐遊看向林雪問。

這才是他真正想問的，曾經他們或許深愛著彼此，當時兩人的愛是等同的，可現在他失去記憶一切歸零，林雪卻還對他保持著那份毫無保留的愛意，這樣的關係，對林雪似乎有些太不公平了……

「傷心當然是會有一些。」

林雪臉上閃過一些失落，隨即搖了搖頭展顏一笑：「不過還好，當我看到你本能想要的保護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們曾經經歷的一切，其實都還存在於你的身體裡，遲早有一天，你會想起來的，而我會耐心等著那一天到來。」

「真希望能早一點想起來啊……」沐遊嘆道。

「我隻是說說而已，不用著急的。」

林雪笑了笑，起身，走到他身旁坐下，將頭自然的靠在他肩上：「而且，像現在這樣重新開始，其實也不錯呢，讓我想起了我們當初初戀的時候，雖然青澀，但其實反而是最甜的時候。」

林雪想起曾經的那些經歷，臉上飄過幸福的微笑，仰起頭，將紅唇朝沐遊臉上送來。

沐遊也自然的回應了她，沒有生澀感，一切都是身體本能的反應。

可惜兩人的嘴唇碰到之前，一隻藍色的小妖精突兀的插了進來。

沐蘭小小的手臂推搡著林雪的臉，快速扇動著薄如蟬翼的翅膀，努力將她推到了一旁，隨即站在沐遊肩膀上，雙手抱胸，氣呼呼的瞪著林雪，通紅的臉蛋上寫滿了慍怒。

沐遊和林雪驟然被打斷都是一愣。

「抱歉，忘了還有你在……」

林雪看著小妖精呆萌的樣子笑了笑，對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可愛生物卻也升不起什麼醋意，反而有種母性天然的保護欲，伸出手指將她捏起，放在了自己手心。

「嗯，我知道，他是你的契約者……」

「我不會搶走他的……」

「但是今晚，先將你的男人借給我一下，好嗎？」

林雪靠著讀心術，與尚不會說話的小妖精無障礙的交流著。

小妖精似乎更氣了，攥緊了拳頭想要嚴詞拒絕，不過正激動間，忽然察覺到了什麼，呆愣在原地，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林雪。

新生的妖精對於人類的情感波動很敏銳，而她剛剛忽然發現，林雪對於沐遊的愛意，竟然還要超過她這個契約妖精與契約者的天然聯係，而且是遠遠超過，如果說她的愛意是一片湖，那林雪的就是一片看不見儘頭的汪洋，是她難以想像的厚重與寬廣。

看清這些後，小妖精忽然平靜了下來，眼神複雜的看了眼林雪，不情不願的對她豎起一根食指，意思是『隻有今晚』。

「謝謝。」

林雪笑了笑，她知道，小妖精其實已經接受了她的存在。

小妖精臉紅了一下，急忙扇動翅膀頭也不回的起飛，落入了不遠處的花盆中，團成一團，化作土中的一朵花苞，沒了動靜。

「那麼……我們繼續吧。」

林雪看向沐遊，再次朝他索吻。

但依然沒能成功。

這次卻是沐遊主動的避開了。

林雪有些愕然的看了他一眼：「你在猶豫……你在顧慮，覺得對不起我？」

沐遊苦笑了一下：「讀心，真是個不講道理的能力啊。」

他在林雪麵前，幾乎沒有任何隱私可言，心中想到什麼，都會被她第一時間察覺。

林雪拉著他的手：「是的，所以作為交換，我也會對你敞開心扉，我們之間不存在秘密，我心中的想法，都會第一時間告訴你。你有什麼想問的，都可以問。」

沐遊看了她一眼：「你心上的傷口……為什麼要傷害自己？還刻下我的名字……」

當時親眼看到林雪靈魂上雕刻著他的名字時，沐遊第一感覺卻不是什麼感動，而是惶恐。

時間之心這一行，從結果上是他順利達成了目的，獲得了時間神權，而且自身記憶還被存檔器重置，沒有損失，全程甚至連一點痛苦都沒感覺到，就像是睡了一覺醒來，然後就獲得了一切。

但正是因為得來的太輕鬆，反倒讓沐遊惶恐，因為時間囚籠終究是囚籠，裡麵收獲與苦難應該是成正比的，他的輕鬆，是因為有人替他承擔了苦難。

所以沐遊很擔心，該不會，是林雪在替他負重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