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可愛(1 / 2)

廢稿3 刃上霜 3558 字 27天前




chapter14

“你不走麼?”

車始終停在路邊車位,宋槐抬頭才反應過來。

溫誠回神兒從她臉上挪走,望前方那個路口,依舊是紅燈:“再等會兒,還是紅燈。”他脖頸潮濕,還有渾身被襯衣裹著很黏膩,掣肘他抬胳膊,他伸手摸向中控台,東西零碎,就是沒紙巾,於是又收回手。

“有濕巾,要麼?”宋槐從口袋裡掏出半包心相印,抽三張遞給他,“給。”

“謝謝,”溫誠餘光掃過,“生病了?買這麼多藥。”

“我妹妹病了,晚上剛從醫院出來,吃壞肚子了,有點兒低燒,走之前剛量過體溫,三十七度六,還不能喝布洛芬。”

溫誠下巴抬抬,語氣捎帶促狹:“小小年紀成藥罐子了,下個月月底把你妹送到幼兒園,你不行,你看不了孩子,祖國花朵不能被你辣手摧花,”越說越悠閒,頗有些漫不經心的敲方向盤:“我都懷疑你妹是怎麼完好無損被你帶大的。”

“你這人說話真難聽,”宋槐重新係好塑料袋,卻沒真正吵架的意思,“我比你會帶孩子,她從小到大吃什麼藥,哪個季節容易得哪種病,我都清楚,小孩就這樣,免疫力不行。”

當然,也並非所有孩子都免疫力低下,最起碼她們是,妹妹還好,宋槐則更甚,父親把全家扔在槐林後,舌尖就再沒舔過好東西,白粥饅頭配鹹菜,或者從樓下便民超市買王致和老乾媽,衣服也沒幾件兒來回倒騰穿,短袖外套層棉衣就能過冬,脫了就渡夏,自然經常得病,上吐下瀉,起各種疹子,隻要不燒到四十度就自己扛。

宋槐記得她那片社區有家小診所,掛號看病才五塊錢,最後被政府抓了,說是江湖騙子,原來那醫館也是推拿館修的,改改招牌,換幾幅錦旗就有資本出來騙小縣城的人,現在回想還挺有意思,那騙子被警察追的滿縣亂竄,住樓房的推開窗戶看,住沒拆遷的平房就站大門口瞧,看他手裡拔罐瓶子還沒來得及放,就自己摔倒啃黃土上了。

溫誠看她竟然在笑,嘴角微揚,“笑什麼,你妹病了算喜事兒?”

宋槐也回神兒,收斂偶有的笑容,“哦,因為我國慶太忙,沒顧上管她。”

“我就知道你國慶不休息,一共八天七天都在賺錢,少掙一天能怎麼樣?”

“能餓死。”

“至於麼你,孩子病著你去掙錢?”

“我休息一天。”

“.......”

再次陷入安靜。

溫誠有點懷念剛才那轉瞬即逝的笑,她笑起來明明更好看,乾嘛總哭喪著臉,不知道以為給誰養老送終呢。

除去某些時刻破天荒的笑意,其餘都待他冷淡,她生來這副冰塊臉麼?他對第一次見麵印象很深,彎腰弓背攥著一小片報紙擦玻璃,皮膚白皙身體單薄如一張熟宣,六月處暑天,烈日如火炙烤大地,她穿著吊帶工裝褲,站水汽中竟讓空氣涼了幾度。

他到底為什麼和她發生後續這麼多事?又為什麼在今晚送她回短租?溫誠很憋悶,像晚自習做不出導數題,還想燃支煙解乏。

說到短租,溫誠特想揪著她耳朵罵一頓,他想不通年紀輕輕怎麼總委屈自己,身體才是革命本錢這都不懂麼?有些東西錢換不來。

但他忍住了。

喬潭立自從知道溫誠往店裡送了不少錢,還沒辦洗護套餐,就說:“你這人真賤,人家那態度你還上趕的,看來這種激將法適合你。”

“不,適合所有男人。”溫誠當時這麼回答。

賤就賤吧,這有什麼的,這類物種基因裡攜帶劣根性。

宋槐就像花店裡的觀賞性仙人掌,遠看近看都毛茸茸的,當你伸手以指腹去接近,卻被紮疼了,可人們還願意養著,澆水,施肥,曬太陽,因為它可愛......對,宋槐笑起來很可愛,濃密睫羽輕顫著,寒芒眼神都破了冰,又倔又柔的模樣,讓他沒忍住多看幾眼,幾秒鐘。

可惜她不常笑。

“綠燈了。”

她再次提醒。

“哦。”

“你剛才想什麼,在心裡罵我?我早和你說過了,每個人都不一樣,我洗車掙我的錢,我努力過好日子,有錯麼?”

溫誠一下無語的笑了,“我什麼時候說你錯了,多大一頂帽子扣上來,我都來不及躲,還有,你怎麼把我想那麼損。”

“你不損麼?”

“打住,彆吵架了,沒那意思,我罵人向來當麵罵,實在不行就打一架。”

溫誠清楚她這人愛扣字,平常對工作也認真,錢到她手裡再應該不過,隻是行業間差距讓他覺得社會不公平,比如db櫃姐保底月入三萬,如果顧客甩錢打賞,那沒五六萬收不住,這還是最底層,職位越往上越高,但普通勞動收入卻不成正比,想到這兒,思路被宋槐那聲嗟歎打斷。

極輕細一聲,像嚶.嚀,他耳邊卻全是她的聲音,四肢血液赫然加快流速往頭頂衝,汽車差點闖紅燈,一個急刹車,正好停在白線後。

宋槐上身前仰,用疑惑目光作詢問,卻沒得到溫誠回答。

溫誠沒工夫做答案,因為呼吸亂了方寸。

一年多後,他更加肆無忌憚的強迫她喘息,欣賞身下難耐表情,濕紅麵色與耳廓,再交換一個熱烈的吻。

“你能在路口停下麼?我買點晚飯。”

“對麵那家?”

“嗯。”

“我去吧。”

“給你傘。”

沃爾沃靠路口停穩,宋槐目光追隨他開門下車,撐傘到羅森店前,自動門一開,再收傘走進去,錯落的貨架把他遮掩,看方向應該是去了冷藏區,不出片刻,他在收銀台前結賬,店員舉著收款掃描儀,刷了一個又一個,最後扯兩大塑料袋兜起來,溫誠左右手拎著出門,宋槐挪開眼。

門開,他把袋子扔宋槐腿上,滿滿當當,聚丙烯塑料袋柔軟,沒折痕,更聽不到嘈雜響聲。宋槐撥開看,五六隻小籠包,濃油赤醬的烤串,玉米和茶葉蛋,咽口唾沫,再翻翻,應該是盒裝沙拉,看背麵標簽正好瞥到價格......

“42塊?”

“車裡吃,著急回麼?你妹晚上喝不喝藥?”

宋槐搖搖頭,心思全在價簽上,“一共多少錢,我轉你。”

“忘了。”

“發票呢?”

“沒要。”他看那兩雙大眼睛就想笑:“彆這麼看我行不,不想被致癌,想晚死幾年。”

“那怎麼還你錢。”

“洗車,要麼護理,反正你那洗一次不也挺貴?來回算算我不吃虧,我也不信吃虧是福,之前我家親戚,誰來著,老教育我吃虧是福,我就說那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哦,那我吃了。”宋槐隔著食品袋拿包子吃,幾乎一口一個,塞進嘴也不怎麼嚼就咽,

溫誠看她這吃相沒忍住吐槽:“你這麼吃飯真不怕噎過去麼?白眼一翻倒我車裡,晚上再送你去急診。”

她低著頭,嘴沒停下,胳膊肘架在膝蓋上,彎腰吃飯,跟時間賽跑似的。

語氣含混不清,滾燙的食物在口腔裡,邊吹氣邊說:“你們公司有吃飯休息時間,我沒有,全年全天24h不休息,客人來了就得乾活,不能讓人家等,等久了會衝我發脾氣。”

小半年前她剛來望海,以為給人家洗車算輕鬆活,能買得起車,人也不可能小氣,沒料到社會上參差不齊,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服務業不好乾,這塊玻璃沒擦好,那輪胎沒衝乾淨,都被指鼻子罵過。宋槐也分析反思為什麼被罵,答案很簡單,還不是她那張臉?永遠麵無表情,讓人越看越火大,可她又做不到為彆人點頭哈腰,像阿金那樣嘻嘻哈哈賠不是,摸摸後脖頸叫幾聲哥,什麼事兒都能過去。

自那之後,宋槐就越吃越快,她這麼對溫誠講述。

溫誠也是合格的聆聽者,隻在她說完後提問:“你之前那個工作呢?”

“服務員?我不想做這個,雖然休息時間多,但錢少,沒上升空間。”

端盤子和做家務一樣讓她討厭,或者畏懼,從十幾歲就開始當主婦了,手裡的課本變成抹布尿布,每天圍在灶台油煙前,油煙機風量小,燈和集油盒都壞損,整天烏煙瘴氣的,將視線遮擋,望不到前方的路。

“人往高處走,而且我也挺幸運,遇到衫姐了,如果不是她,我現在連飯都吃不飽,”宋槐說,“我端盤子,最多也就是大堂經理,但是和阿金乾汽配,可以學學口語拉投資,做外貿,雖然挺遠的,但最起碼清楚下一步怎麼走。”

“考不出去就走出去。”

溫誠的目光始終未挪走,看著她,很深很深。

嗡一聲,腦子被閃現的利劍穿透一般。

宋槐注意到,開始不自在,訕訕的補充:“我們老師說的。”

——考不出去就走出去。

全國各地教育水平參差不齊,分數線也不同,北方縣鄉村落的孩子很吃虧。無非後者更艱苦些,但腿長人身上,想去哪去哪,槐林一個小縣城,綠皮車幾分鐘就出去了,臨走前她看著窗外快速倒退的景色,開始懷念學校的老師,那個純粹的小老頭,那位長卷發中年班主任,那片玻璃藍的澄澈天空,那圈沙土地草場......

她這輩子接受最大的善意就來自老師,他們會告訴她:“小姑娘,你未來可期,等再過十年,二十多歲了你來看老師,你肯定是咱槐林最有出息的學生,彆把老師忘了。”

宋槐不知不覺和溫誠說了很多,他們似乎超越從前的關係,自然而然跨過一條界限,有種感覺在點滴中變化。

“其實都一樣,這麼說吧,臨期打折的麵包我也買過,以前經常邊跑邊吃。”

宋槐吃不了那麼多,係袋子時還詫異的看了他一下,她記得彆人口中的溫誠,家教好處處體麵,也知道上次吃火鍋,拿筷子,扶碗,甚至夾菜都乾淨利落。

“我和喬潭立大學一個上海,一個江蘇,後來到望海發展,實習期工資連吃飯都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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