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相遇(1 / 2)

廢稿3 刃上霜 2670 字 1個月前




chapter18

十一月最後幾日,宋槐把崔宣送進了幼兒園。小孩子本來不想去,但一進教室就被桌上的各種玩具吸引住,剛流出來的眼淚,生生掛在臉上,再沒哭過,淚水風乾笑起來還有兩道痕跡。

老師在宋槐走前囑咐了幾句,你們家是住的遠麼?不在老城區?那就抽空一周看孩子一次,幼兒園小朋友住校,剛開始很難適應。你是她姐姐吧,最好讓她爸爸媽媽也來,一家人來陪孩子是最好的。老師笑著看宋槐,仿佛在羨慕一個和睦、又團圓的家庭。

宋槐答應下來,實情不可能說。

不和睦,不團圓,支離破碎,一團亂麻。

宋妍不能出院,就算出院她也未必能儘好一位母親的職責,更何況昨天醫院剛來了電話,是護士打來的。

電話來的那刻,宋槐剛關了店門,進廚房煮碗掛麵。筷子和鍋柄還在手裡,圍裙口袋裡的手機就一直響。

宋槐把火扭小,接起來,“你好。”

“你媽媽,是叫宋妍嗎?”護士問。

“是。”宋槐低低的答,她還聽出護士語氣有點抱怨。

“你快來一趟吧,她精神不正常,喝了藥也沒用......好幾天了,給她換藥都不見病人家屬,人家其他床可是輪班換著人天天陪,什麼倒水啊,陪著吃飯上廁所,都是我們這邊的實習護士輪著來。”

“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誒那行,趕緊來吧啊。”

“嗯,好。”

通話結束。

逃避是沒用的,該去還得去,血淋淋的現實擺在眼前,揪著你脖子,要你給命運下跪。

想到這,手被鍋裡煮麵溢出來的水燙到,宋槐“嘶”了聲,趕緊拿筷子攪攪,再把火調小。掛麵全煮囊了,滿鍋的白,窩的荷包蛋也煮散。

自從妹妹走後,每天晚上就她一個人。火鍋店裡黑漆漆的,隻有廚房亮著燈,宋槐站著把麵吃完,掛麵一點也不爽利,荷包蛋也乾澀。

.....

去醫院是晚上十一點,老住院部三樓裡,走廊不寬敞,天花板的燈光昏暗堅硬,不柔和,整整一條道,除了護士再沒人。宋槐小跑去護士站又問了下宋妍最近的情況,就朝病房裡走。

病房是四人間,隻有四十多平,兩扇大窗戶,擁擠,雜亂。四個病人通常還要伴幾個家屬,一屋子的人,悶而燥熱,哪怕每床之間都隔著簾子。

宋槐輕手輕腳的,一路朝裡走,滿地的東西,熱水壺,特侖蘇,安慕希,水果和雜糧餅乾,多到沒地方落腳,對比之下,宋妍身邊空空蕩蕩。她看著宋妍,安靜的睡著,呼吸平緩,顯得孤獨、淒涼。

宋槐坐在陪護凳子上,坐了整晚。

打記事起就沒陪過宋妍這麼長時間,十幾歲前是宋妍不著家,母女倆見麵次數少之又少,懷妹妹時宋槐倒在旁邊伺候,但兩人都無話可說,甚至沒眼神交流,宋槐把飯端進屋,沉默的打盆水,給她擦擦身,然後立刻出去,每日如此,機器一樣遵守規則。

一夜似睡非睡的,不敢動,也不敢去廁所,眼皮更不敢閉緊。腰酸腿疼的挨到天漸漸變亮,病房裡外都有了動靜,有人睡醒,家屬去打水。

“3號床還有半小時輸液哈。”護士推門進來,“皮試做過了哈。”

“做過了。”3號床病人回答。

上午忙碌混亂,光線早從劣質窗簾裡透過來,宋妍慢慢睜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宋槐。

母女倆目光對上,宋槐看著她:“醒了,早上吃什麼,醫院有飯。”

宋妍嘴唇顫抖著,眼淚從眼角流下,順著魚尾紋,落在白色枕頭上。

宋槐躲開她的目光,收拾床上堆著的衣服,聲音平淡:“那就給你買粥,煮雞蛋,包子。”收拾完宋槐轉身,衣角被宋妍拉住。

宋槐轉頭看她。

“小槐......小槐......”宋妍啜泣,哽咽,淚嗆進嗓子裡,不停咳嗽,忽然,宋妍又扯著嗓子,幾近尖叫的大喊:“宋槐!你爸不要我了!姓崔的也不要我了!沒男人肯要我——!你說怎麼辦啊,是媽媽對不起你,我那天應該把照片撕了,逼著你爸刪了微信,你彆怪我,你彆恨我,也不要恨他好不好,幫我把那個賤男人找回來......”

“要不這樣,你不想見他沒關係,你給媽媽換個手機吧,好不好,現在的太舊了.....我還想辦個電話卡,我聯係姓崔的。”

“你能送我出院麼?我沒病,我好得很,醫院待著不舒服,床特彆小,我每天晚上都怕自己掉下去,還有那個護士,她態度不好,前兩天還瞪我一眼,為什麼瞪我呢?因為身邊沒家屬陪,所以你看,小槐,你沒時間陪,我乾脆就出院吧.....”

瘋子,完全瘋了。

像支冷箭,猝不及防的射進心正中央。

宋槐眼眶紅著,一把扯走衣角,逃跑似的走出病房,留下宋妍,自己的媽媽呆在裡麵。

她不知道病房裡其他人是怎麼看自己的,她沒留意,能想象到,是那種怪異,嫌棄中又捎帶好奇的眼神,也說不準彆人在背後戳她脊梁骨,說她冷血又不孝。

這就是宋妍的魔力,她總能讓自己女兒狼狽又苟且的活著,沒半點人該有的尊嚴。之後又佯作受害者的姿態,站在道德製高點譴責彆人。作為母親她不合格,足夠自私且不管親人死活。

醫院裡排隊買飯,早晨八點左右是高峰。宋槐買上早飯又上了住院部,找護士長:“麻煩你了護士,317,4號床宋妍,你幫我送一下吧。”

小護士疑惑的接過,眼神詫異看向她。

宋妍勉強扯著嘴角笑了下,手揣口袋裡走進電梯間,開門,進去,按一層按鍵。

下到一樓她又給自己接了杯熱水。水蒸氣騰上去,水汽掩蓋淚水。

小時候她總不敢在睡前多喝水,怕半夜上廁所,因為有一次,她在廁所門縫裡看到兩個小聲爭吵、辯論的大人,他們站在客廳燈下,討論著自己將來有多費錢。

——什麼意思姓張的?憑什麼不能和你姓?將來讓彆人怎麼看我?

——誰讓你生出來的。

——沒你我能懷孕?你是個太監,我和外麵野男人搞了是哇。

——我說過了,女孩沒用,我不會帶她去廣州,如果是個男孩我或許會考慮。

......

開水順進嗓子裡,走出門哈口氣全是白煙,零下幾度,但空氣濕冷,像走進冰窖,天氣預報說過幾天有一場大雨,今天雲層已經將太陽遮蓋。

這種天氣,眼淚不允許掛臉上,宋槐幾滴淚全被風吹乾,臉紅,刺疼,她埋頭走,看人行道的線,走著走著就撞人了,約莫是撞那人的肩膀,猛地一下腦門悶疼。

倒黴。

宋槐抬頭,熟悉的臉又撞進她眼裡,是溫誠。

這是自幾月前宋槐從db集團內離開,拒絕溫誠表白後再次見麵,難以描述此刻心情,甚至有片刻空白,冷風猛烈的刮,宋槐捋捋飄散的碎發,仰頭和他目光相對,溫誠不怕冷的樣子,一身看起來沒厚度的黑色衝鋒衣,就那麼披在身上,敞著懷,內搭高領灰毛衣,袖口還挽起一截,露出清冷腕骨。

溫誠皺眉看宋槐,想窺探她表情。

奈何宋槐頭又立刻低下,始終看地麵,繞過他就走,腳剛邁出去,就被溫誠握住胳膊,把她拽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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