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兩杖(2 / 2)





「因為宗學,為了掌管宗學,陛下任你為左宗正,任本王為大宗正,話說到此,你還覺得本王責罰你,有損朝廷顏麵嗎?」

這下,朱瞻墡不吭氣了。

如果說,朱楩僅僅隻是岷王,哪怕他輩分再高,如此責打朱瞻墡這麼一個朝廷藩王,也是不妥當的。

畢竟,他隻是自己的叔祖。

於家而言,並非父祖,於族而言,也非族長,於國而言,更非君上。

在這層關係下,如果說僅僅是斥責,哪怕是責罵,都屬於正常,但是如此責打,就有些過分了。

畢竟,朱瞻墡雖然是晚輩,但是也是堂堂的藩王,如此責打,等同於折辱。

所以,朱瞻墡心裡從剛開始就憋著氣。

但是,剛剛朱楩的這一句話,卻頓時提醒了他一件事。

那就是,岷王不止是岷王,他不僅是如今宗室當中輩分最高的尊長,而且,還是執掌宗人府的大宗正!

這次的宗人府雖然是因為宗學和重開,但是執掌卻沒有變。

宗人府掌宗室陳請,聞於上,達材能,錄罪過,全麵負責宗室的一應事務,身為大宗正,處罰犯錯的宗室,乃是職責所在。

當然,這也不能怪朱瞻墡。

實在是因為,宗人府多年不設,如今雖然重新授官,但是,老岷王一直纏綿病榻,沒有任何的存在感。

所以,連他也下意識的忽略了,宗人府,原來並不是他做主,而是這位岷王叔祖。

眼見著朱瞻墡終於沒了那股子奇怪的不服,朱楩的臉色也好看了一點,哼了一聲,道。

「你真的以為,在這京中,人人處處敬你三分,便是打心底裡對你恭敬嗎?錯了!這京城當中,有不知道多少人,時時刻刻的在暗中,盯著你呢!」

「太上皇回京,召見了那麼多的大臣,都是在南宮外叩首行禮而不入,怎麼,就偏你敢堂而皇之的入南宮覲見?」

「如今,你這本奏疏遞上來,還敢說沒有人授意?你覺得,鬨到朝廷上去,會有人信嗎?」

聞言,朱瞻墡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頓時抽動了自己的傷口,又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強忍著疼痛,開口道。

「叔祖此言,未免有些誇大其詞了吧!」

「太上皇乃是天下君父,先皇嫡長,當今天子之兄,地位尊崇,他如今安然歸京,侄孫身為宗室,自當前去覲見,此乃禮數,外間有何可議論者?」

「至於奏疏一事,侄孫承認,的確和太上皇有關,但那不過是侄孫入到南宮,眼見太上皇居處雖奢,但仍有冷清之意,所以方有此議,何來指使之說?」

朱楩差點又把檀木杖拿起來,但是到最後,看著朱瞻墡背上那一道鮮血染紅的血痕,到底還是忍住了,隻是連連點頭,道。

「好,既然你如此嘴硬,那本王就好好跟你論一論!」

說著,朱楩拿過那份奏疏,攤開了擺在朱瞻墡的麵前,道。

「如今太上皇歸京,當著眾臣的麵,已經說了,一應大政不預,交由天子處置。」

「可你,一個宗室藩王,如今竟然上本,說天子身為弟皇帝,應當每日率群臣前往南宮,晨昏定省,還再三強調,當態度恭順,不可逾越禮製。」

「你是想做什麼?」

「向天下人宣布,朝廷還是太上皇做主嗎?」

「你口口聲聲說,這是為了天家倫序,為了親親之誼,但是,你就沒有考慮過,奏疏遞上去,天子該如何自處嗎?」

老岷王的神色平靜,但是口氣卻很嚴厲。

朱瞻墡這次,終於低下了頭,但是嘴上依舊很硬,道。

「叔祖,哪有那麼眼中,侄孫隻不過是想著,尊卑應當分明,禮節不可廢弛,天子既然尊了太上皇為太上皇帝,自然應當依禮而行,前唐之時,肅宗迎玄宗,便是日日晨昏定省。」

「如今,侄孫不過是循舊例上奏,所為者,也是讓天下人看到,天子與太上皇兄弟和睦,並無他意。」

看著朱瞻墡這副明顯心虛,但是依舊不肯認錯,甚至連實話都不肯說的態度,朱楩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一時之間有些興致闌珊。

他擺了擺手,示意朱音埑將檀木杖拿下去,又命人將朱瞻墡放開,自己坐回了椅子上,眼眸微闔,不知在想些什麼。

片刻之後,他再度睜開眼睛,口氣已經平靜下來,但是卻莫名的,讓朱瞻墡感覺到有些發冷。

老岷王開口道:「你說的不無道理,但是,本王提醒你兩點。」

「第一,陛下是太上皇之弟,非太上皇之子,你尚且知曉,本王隻是尊長,並非父祖,若非擔著大宗正之名尚無權責罰於你,那你又為何,要天子對待太上皇以侍奉父親之禮?」

話到此處,朱楩頓了頓,口氣又變得嚴厲起來,道。

「第二,本王也不怕把話說明白了,太上皇於陛下,乃是避位以罪己,是為全天下人之心,並非功成身退,自行退位安享南宮,所以,有些東西,有些禮,不該用的,就不要用,也不能用。」

「這一點,你記牢了!」

前一點還好,但是後麵的這兩句話一說,朱瞻墡頓時猛地一抬頭,臉色有些難看。

顯然,他沒想到這位岷王叔祖,竟然敢說出這麼犯忌諱的話。

要知道,目前在朝中來說,明麵上還是認為,是太上皇為了保全社稷,主動禪位給今上的。

尚沒有人敢如此公開的,明說太上皇是因土木之役的過錯太大,所以不得不退居南宮的。

這話要是傳出去,即便是以岷王的地位,也必然是要遭到眾多議論的,說不準,一頂妄議太上皇的帽子,就扣了上去了。

所以,這位叔祖到底在想些什麼。

朱瞻墡的臉色陰晴不定,目光一時落在岷王蒼老的麵龐上,一時落在剛剛架著他的幾個力士腳上的皂靴上……

這個時候,朱楩也說完了話,伸手指了指,朱音埑便從地上,將朱瞻墡的那份奏疏拿了過來。

朱楩將那奏疏收好,然後,淡淡的開口道。

「宗人府掌宗室陳請,聞於上,所以,按規矩,你的這份奏疏,得由本王這個大宗正遞到禦前。」

「你想說本王獨斷專行也罷,說本王仗勢欺人也好,總之,要我還活著一天,你的奏疏,就過不了宗人府這一關。」

「你若是不服,可以進宮求陛下做主,撤了本王這個大宗正。」

「當然,前提是你要見得了陛下才行。」

「否則,你的一應奏疏,想往上遞,就等本王死了吧。」

說著話,朱楩自嘲一笑,道。

「不過,估計也不用等太久了……」

言罷,也不等朱瞻墡有所反應,這位岷王爺重新起身,在朱音埑的攙扶下,緩緩離開了宗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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