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三章:抽絲剝繭(1 / 2)





論政治敏銳度,江淵肯定是比不過一乾七卿重臣的,但是,他到底也是在朝堂上呆了這麼多年的,基本的直覺還是有的。

就在剛剛王文開口附和陳循的時候,他就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這個錯誤,直接將他推到了懸崖邊上。

這件案子,原本是江淵用來陷害蕭鎡的,所以他和程宗根本就沒有任何的關係,有這一點在,就意味著,根本不可能被人抓到證據。

隻要證明不了他是主謀,那麼,罪名理所當然的,就會落在蕭鎡的頭上。

儘管後來事情一路波折,但是,江淵一直都沒有太過擔心,最大的原因就是,沒有證據。

這也是他剛剛一直在強調的,這件案子,大理寺不管怎麼查,能夠拿到的實證,都隻有蕭鎡的證詞。

但是按照刑案的邏輯,僅憑這一點孤證,是完全不足以指證他的。

所以,直到早朝之前,他都是信心滿滿。

甚至於,對於杜寧後來的指控,他心中都有些嗤之以鼻。

爭權奪利,政治鬥爭?

這算是什麼罪名!

江淵在刑部呆了不短的時間,也算是對刑獄有所了解,他沒想到,堂堂的大理寺卿,竟然用這等模糊不清,查無實證的罪名。

但是事實很快證明,錯的是他。

雖然杜寧在最開始的時候,遭受到了一陣圍攻,但是隨著陳循出麵,局勢迅速逆轉。

這並不是因為陳循有多麼巧舌如簧,氣勢逼人,而是,他看到了江淵之前沒有看到的地方。

朝堂之上,向來講究的是勢。

剛剛江淵質問陳循,說對方也是在藉此機會,黨同伐異,和杜寧合謀,行政鬥之事。

這並不是江淵在胡說八道,而是大多數朝臣一眼就能看得穿的事情。

事實上,雖然江淵當時在氣頭上,沒有顧及陳循的身份,有些口不擇言,但是,這也的確是他的心裡話。

同樣都是政治鬥爭,你有什麼立場來指責我?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但是這個答案,不是陳循給的,而是王文給的。

江淵很清楚,王文是天子的心腹大臣。

最開始陳循提到吏治的時候,他隱隱約約能夠意識到陳循的目的,是在拉攏,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在威脅天子黨。

說白了,如果王文不幫陳循,那麼,吏治敗壞的名頭,就可能壓在天子的身上。

但是,當時他便有一個疑惑,這種程度的威脅,王文真的就沒辦法接嗎?

或者換一種說法,陳循憑什麼來的底氣,有膽子把這頂帽子扣在天子的頭上?

後來,王文和陳鎰的接連表態,更是加重了他心中的不解,隻不過當時,他沒有時間細想。

可剛剛王文雖然不滿,卻明顯依舊站邊陳循的態度,卻讓江淵忽然豁然開朗。

他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就是,無論是王文還是陳鎰,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否定殿試舞弊一案的真實性。

剛開始的時候,江淵覺得這是陳循逼迫,王文和陳鎰不得不妥協。

但是仔細想想,明顯並非如此。

這並不是陳循所作所為的結果,而恰恰是王文等人和陳循站在同一立場的原因。

剛剛王文說什麼?

「……這麼說來,倒是我們這幫老傢夥,見識淺薄,有眼無珠了……」

殿試閱卷,頭一次是他們這些讀卷官,第二次,就是六部七卿這些老大人們親自上手了。

王文的話明顯是在反諷,但是,卻讓江淵意識到了很重要的一點。

那就是,打從一開始,他的方向就錯了,大錯特錯!

他,包括其他的讀卷官在內,一直都覺得,大理寺不可能拿得出來詳實的證據,所以,不可能定他們的罪。

所以他們一直想的,都是如何脫罪!

可這恰恰就是關鍵之處……大理寺根本就不需要證據!

兩次閱卷的結果,就是最好的證據。

既然這兩次閱卷的結果有這麼大的差異,那麼,必然有一方錯了,錯的人不可能是這些六部七卿,所以隻能是他們。

這一點,從結果出來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

他一直想要用「學識不足,各有見解」的理由來蒙混過關,證明這隻是一次意外事件。

可王文的態度,給他徹底潑了一盆冷水。

還是那句話,王文是天子的心腹大臣,所以很大程度上,他的態度,代表著天子的態度。

這也是最讓江淵後悔的一點,他怎麼忘了,這件案子,是天子親自「查」出來的!

不論最後這案子到了誰的手裡,所謂殿試舞弊,打從一開始,就是天子已經定性了的事。

這一點,除非天子親自開口,否則就是不可推翻的。

無論是大理寺,還是陳循,王文,陳鎰等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之上的。

換句話說,江淵以為大理寺最薄弱的一點,恰恰是最堅固,最不可推翻的一點。

方向一錯,自然是滿盤皆輸。

他在這一點上反抗的越激烈,就越會招致王文等一乾天子黨的不滿。

這不是陰謀,而是明晃晃的陽謀,陳循並不是在威脅王文,更不可能是在威脅天子,他隻是看出了天子的用意,所以,拉大旗作虎皮,讓王文等人不得不幫他而已。

這種手段,在官場上,是最可怕的。

因為它幾乎算儘了王文等人輾轉騰挪的餘地,朝堂之上,尤其是到了七卿的地步,手段,心性,人脈資歷,個個都是出眾的很。

雙方相爭,誰也不敢說有十成十的把握能贏,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對方留有什麼底牌。

但是陳循的這一招,不論王文手段有多厲害,脾氣有多大,他都沒有施展的餘地。

所以,哪怕陳循明擺著是拉吏部當替罪羊,哪怕王文這個桀驁的老傢夥滿肚子火,可也得按照陳循劃定的路線來走。

所謂一通百通,想明白了這一點,很多原本江淵想不明白的事情,也就自然而然的明白了。

還是那個問題,同樣都是政治鬥爭,你陳循憑什麼來指責我江淵?

答案就是,政治鬥爭和政治鬥爭是不一樣的!

殿試一案,江淵沒有用到任何超越朝堂規矩的陰私手段,雖然說是他陷害蕭鎡,但是,那隻能說是蕭鎡政治眼光不夠,加上自己也貪心,所以踏入了陷阱,怪不得別人。

這一次的朝議,其實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一樣的,陳循和杜寧,雖然手段不同,但是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依舊是在進行政治鬥爭,有屬於自己的政治目的。

這也是江淵的底氣,或者說最大的疑惑之一,大家既然都是政鬥,都沒有觸動朝堂的行事禁忌,憑什麼他要受萬般詰問,而陳循等人卻能堂而皇之的來指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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