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白熾燈高懸,晃得人眼暈。
對方猝不及防的發問更是讓林清晗一時語塞。
她能說什麼呢?告訴他自己並非想要纏著他,她執意支付醫藥費給他隻是想讓自己心安理得?
解釋得過多,隻會顯得她太把自己當回事。
時至今日,她並不想與他發生過多的交集,一點也不。
沉默半晌,林清晗壓低嗓音說道:“謝謝你,周醫生。”
一旁看熱鬨的許珩之抓住了重點:“你們認識啊?”
“不認識。”
“認識。”
兩人幾乎同一時間開口,卻給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答案不一致啊。”許珩之瞅了瞅兩人極不自然的狀態,內心愈發好奇:“老實交代,你倆到底什麼關係?”
眼看周暮深薄唇動了動,準備開口,卻被林清晗搶先一步回答:“認識,但不熟。”
周暮深抬眼,唇角勾起一抹極淺的笑容,帶著些許諷刺意味。
很顯然,她的回答在他意料之外。
許珩之看戲似的笑了笑,心知肚明。
這兩人之間,必然有一人撒謊。
“是,我們不熟。”周暮深冷笑著,想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一個小護士跌跌撞撞跑了過來:“周醫生,周醫生!802病房6號床的病人嘔血了,你快去看看吧!”
“好。”周暮深聞言匆匆離開,沒再多看她一眼。
目送那人走遠,林清晗打了一壺熱水回到病房,抱了個暖水袋在腹部,一不小心睡著了。
等到師弟來接替她,林清晗這才驚醒,捂著肚子從椅子上站起來。
見狀,何謂立馬攙住她:“姐,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中午沒吃飯,胃有點難受。”
“那你等著,我去給你買點吃的。海鮮粥行嗎?”
林清晗拉住他:“不用了。我回去的路上隨便吃點就行,你去看著何婷師姐吧,萬一她醒來找不著人怎麼辦。”
“行,那你快去吃飯吧。”何謂擔憂地看著她,“雪天路滑,路上注意安全。”
走出醫院大樓,外麵還在飄著雪,周遭一片素裹的銀白。林清晗轉過身看向身後那幢樓,“懿德醫院”四個燙金大字撞擊著她的瞳孔。
她沒想到,時隔多年,周暮深也回了京州,並且如願以償地成為了一名內科醫生。
如今,她是否該為他感道高興?
忽然,電話振動起來,法助李善歌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了過來:“清晗姐,咱們下午四點有一場庭外調解,你能按時趕回來嗎?”
林清晗忽地想起來這茬兒,忙應道:“這就回去了,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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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暮深從搶救室出來,還沒來得及換下無菌服,又被急診的人急匆匆叫過去。等他忙完一切,拖著疲憊的身軀路過大廳時,一眼瞥見不遠處那個纖瘦身影。
女人形單影隻,厚重的羽絨服包裹下身形依舊單薄。她一隻手捂著腹部,另一隻手抵著牆壁,看起來像是胃病犯了。
許珩之路過,瞧他盯著一處發呆,拍了下他的肩:“我看你今天心情不太好啊。”
說完,便朝那方向看了過去,瞬間明白了他糟心的緣由。
“原來如此,看來是被那位漂亮妹妹鬨的。”許珩之正打趣,忽地明白過來什麼:“我看那女的一身法院的製服,該不會是……”
周暮深重新戴上口罩,淺淺歎了口氣:“阿珩,幫我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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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得太大,林清晗忍著胃痛叫了輛網約車,看著打車界麵顯示“司機已接單,距離您約200米,預計一分鐘後上車”,她拉上羽絨服的拉鏈,準備往路邊走。
“等等,林法官!”許珩之捧著一個紙袋從便利店出來,焦急地叫住不遠處的女人。
林清晗回頭,打量他一眼:“有事嗎?”
許珩之將東西遞過去:“喏,某人讓我給你的。”
林清晗接過紙袋,裡麵是一瓶熱牛奶和一份奶黃包,還有一把格子傘。她有些發愣:“這是周暮深給的?”
“嗯。”許珩之點頭,想了想,又自作主張加上一句:“不過,他說算你欠他的,日後慢慢還。”
說罷,許珩之暗笑,卻聽見對麵女人冷若冰霜的聲音:“不用了。”
林清晗將東西還給他,眼中沒有過多的情緒,語氣極淡:“麻煩幫我轉告他,以後若是無事,還是不見為好。”
路邊一輛白色汽車停下,信號燈閃爍著。
林清晗準備上車,抬起頭,卻看見幾米開外的地方,一個身著白大褂的男人手插口袋站在那裡。
周暮深看了她一眼,如同一個陌生人,沒有任何情緒。然後,轉身利落地走掉。
林清晗望著那個人的背影,他步子邁得極大,步伐也快,一晃便消失在人流中。
恍惚間,她回想起,六年前,那個人也是這樣,一身白衣,頭也不回地走進暴雪裡。
少年的背影筆挺,清俊又透著倔強。